聽到井才良這樣說,張睿明也不好怎麼回答,看來,他一心想透過李錦的材料再挖出點什麼來。
張睿明並不熱心於井才良的大業,他只想想辦法糊弄過去,不準備再被當槍使了,自己始終只是一名省檢行政檢察處的檢察員而已,超過公益訴訟範圍的事項,過於主動積極只會帶來風險。
在省檢這一平臺上,逾越自己的職權範圍造成的後果比以前在地方檢察院要更為可怕,以前可能只是各科室之間忙不過來搭把手的事,可現在涉及的是幾十億的案值、近萬人飯碗的大案,走錯一步就是懸崖萬丈。
而父親那句教導,此刻更加響亮的迴響在耳邊:不要低頭拉車,要抬頭看路!抬頭!
張睿明準備請假,這個時候,以家庭的名義躲過關鍵的交鋒時刻最為保險,再說,他也確實有兩個月沒回家見過孩子了。
“井廳長,我有件事想……”張睿明話說了一半,還沒說完,只見井才良突然一拍大腿,驚道:“不不,現在找東江市檢已經來不及了,張聖傑他們一定也知道情況了,我們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對中金智成採取措施!”
“不一定這麼快吧,今天和我一起去的東江市檢的王衝,是一名年輕同志,當時也沒見他主動向上級彙報情況,可能還來得及……”
井才良又一次打斷張睿明的話,說道:“不能冒這個風險,之前你說李錦交代的那個姓劉的經理,有具體資訊沒有?”
張睿明答道:“沒有具體的資訊,只知道是姓劉,還有一個電話號碼,我們省檢沒有許可權採取技偵手段,這點要請井廳長安排了。”
井才良眼睛一亮說道:“我今晚就請求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協助,儘快把這個劉經理抓捕歸案,必須把這個人握住省裡。”
“嗯……為什麼一定要握在省裡,今晚走程式會不會太急了一點……”張睿明話才說出口就後悔了,暗罵自己一聲多嘴。井才良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和想法,自己一個小檢察員問什麼,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
果然,井廳長沒聽到似的,岔開了話題,說道:“這個中金智成是抓住那個呂毫波的關鍵線索,現在他們這個機構還在正常運營嗎?你昨天透過證監局,那邊有他們的地址嗎?”
“這個地址已經查到了,但是是否運營就說不定了,而且……”張睿明看了看手錶,已經近晚上十點了,一般的證劵機構應該也下班了吧。
井才良沉思片刻,他抬頭似乎喃喃自語又像是對張睿明說道:“現在向省委彙報,或者走程式,已經來不及了吧……你和顧海、不、就你作為省檢察院的檢察官,假如現在這個劉經理就在你眼前,你有沒有權力控制他?從法律上面來講,你們能抓捕他嗎?”
聽到這裡,張睿明就知道眼前這位省廳領導想直接動手,但他並不清楚司法改革的趨勢,對現在檢察院的職權也不太瞭解。
畢竟隔行如隔山,張睿明儘量用簡潔的幾句話告訴井才良:以前檢察院對自偵案件——瀆檢科、反貪局辦理的有一定職務的人員涉嫌構成的濫用職權、貪汙受賄等犯罪,還能進行抓捕,所以當年大火的《人民的名義》裡面,侯亮平才能以一個反貪局長就撬動整個漢東省政壇乃至更上層。
但現在全國司法改革後,把檢察院的反貪反瀆機構全部轉隸,成立監察委。檢察院迴歸了一捕三訴(即批捕、公訴、抗訴、公益訴訟)的主業上來,侯亮平們早就轉隸到監察委那邊去了,等《人民的名義》第二部出來,侯亮平應該是監察委的人了。
總之,現在就是這個劉經理活生生的站在張睿明面前,也只能等公安過來採取措施,只有劉經理正在進行違法犯罪,張睿明才能以公民的身份見義勇為。
而且這也並不是張睿明所願意管的事,井才良的舉動,明顯帶有自己的企圖,張睿明不可能為他逾越職權與法律。
張睿明一講具體的法律問題,井才良神色越發不好看了,最後黑著臉,準備說點什麼,喉嚨動了動,還是沒講出來,張睿明心想,井才良一定是以為自己也在推諉,可現實情況就是如此啊。
“算了,我馬上向省裡彙報,請經偵總隊的趕緊過來,對了,你千萬記住我講的話,不要透露風聲,你明天就去證監局,查下中金智成的開戶名單……”
張睿明等他說完,深吸小口氣,說道:“井廳長,明天可能我去不了,自成立聯合工作組以來,我已經兩個月沒休息了,家裡也有點急事,想明天抽空回去一趟,特向你請兩天假。”
聽到張睿明突然的請假,井才良盯著他看了一小會,問道:“怎麼,家裡有什麼急事呢?必須明天就走?”
“我女兒明天就生日了,上次在津港我忙著那起毒跑道的公益訴訟,沒怎麼管孩子,害的她得了急性肺氣腫,出院後,她媽媽也忙,明天想回去給她慶生,順便帶她去醫院複查一下。”張睿明說的都是實話,確實也是這樣打算的,今年轉民行科這塊後,已經許久沒陪過女兒,萱萱現在都已經不太叫爸爸了,再不回去,這個當爹的也太不像話了。
“陪孩子過生日也算什麼急事?”井才良一臉驚異的表情,張睿明心裡一咯噔,不會不批假吧。他突然想起井才良這人工作十分搏命,他和東江市長張聖傑在這方面倒是一路人,基本每天不是到省裡開會就是下去檢查工作,剩下的就是睡辦公室,全心全意撲在事業上,陪伴家人是一個相當遙遠的概念。
其實張睿明更多的也是為了避開這次大案的關鍵節點,馬上李錦交代的情況會透過各種渠道傳到張聖傑那邊,東江市委在這次大案上的態度本來很模糊,今天張睿明在李錦這塊有了重點突破,這個中金智成的劉經理即將迎來各路人馬的爭奪,說不定現在東江市公安局的公安已經開始抓捕這個劉經理了,等井才良調動了省廳經偵總隊那邊的警力,兩路人馬相會,這案子到底歸哪邊管轄,又是一筆亂賬,張睿明他們聯合工作組的組員們,就像坐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面,張睿明一個剛借調省檢的新人,最好的選擇是在矛盾爆發前想辦法自謀退路,起碼避過這風聲鶴唳的兩天。
按道理,張睿明是借調省檢的檢察官,從工作組的角度出發,應該以井才良馬首是瞻,但是之前各種跡象顯示,這個案子比想象中水還要深,現在又不清楚井才良的底牌是什麼,根本不知道他在這場角力中是否能獲得最後的勝利,貿然站隊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何況上次井才良不就因為一個電話就中斷了整個工作組的工作嘛。
想通了其中關節,張睿明更加堅定了暫時退避的決心,直視井才良說道:“嗯,懇求井廳長批准,我確實太久太久沒能陪伴家人了,就兩天假期,後天晚上就歸組,繼續工作。”
話說到這個份上,井才良也不好說什麼了,畢竟本來就不是他環保廳的人馬,張睿明在這段時間工作積極,立下奇功,開啟了局面,已經完全出乎他的預期了。現在請兩天假也無可厚非。只是,這次中金智成這塊的調查,用不了這把好手了。
見井才良準了自己的假,後面的抓捕劉經理的佈置也不用再和自己講什麼了,張睿明知趣的告辭,離開了古韻軒。
下樓,走到東江市最繁華的步行街上,迎著星空燦爛,張睿明難得的透了一口氣,望著旁邊川流而過的俊男靚女,突然有重回人間之感,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再也不用分析案情、開會、訊問,想這些煩心事了。可以給家裡安心的打個電話,如果不是因為太晚,真想連夜就趕回津港,趕回妻女身邊。
對,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回家,張睿明打定主意,腳步也輕快了起來,剛攔下一輛計程車,突然想起明天女兒生日,做爸爸的禮物都沒有準備,也太不像話了吧。剛好現在就在這東江市最繁華的地段,找個商場逛逛也好,為萱萱選個生日禮物。
想到這,張睿明揮手讓已經停到自己面前計程車開走,他難得休假,心情非常愉悅,連旁邊計程車司機拋來的白眼都不以為意,轉身走進旁邊的一座商場裡面。
張睿明從來都是直男心態作祟,極少過生日。覺得對一個人好,看重的是長遠的付出和陪伴,這什麼生日、情人節啊、這個節那個節的都是現代社會,商家為了業績炒作出來的大賣日,平時對自己的生日更是毫不在意。
大學時和妻子唐詩戀愛,就忘記過唐詩生日,惹得差點分手,還被好友兼室友的“情聖”吳正狠狠的教育了一番:這女人吶,一年365天,你360天對她好,但是如果關鍵的那5天,你沒有給她Surprise,那不好意思!她閨蜜一提起你平時對她怎麼樣啊?她的回答肯定是:不怎麼樣,他都不記得我生日。但是相反,如果你抓住了這關鍵的5天,這5天有各種驚喜給她,即使你其實平時都不怎麼理她,對她也不好,那也沒關係,在她和她閨蜜眼裡,你就是一個關懷備至又有情調的好男人。
當時張睿明聽著一頭霧水,問這5天是哪關鍵的5天,吳正一副看奇葩的神情看著張睿明,“哪5天你都不知道?當然就是她的生日、情人節、白色*情人節、七夕、聖誕節這關鍵的5天啦,你們家唐詩是看上你哪一點了?做男朋友的居然這麼重要的日子都不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