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畫的人雖然自己不畫,攤上都是東夏版畫和別人寄賣的畫,但還是識貨的,張口就質疑他:“小爺。虎要下山才有氣勢。”
嗒嗒兒虎提筆笑道:“世人皆知虎下山,已落俗套,看我的。”
他提筆幾抹,鐵牛兒喊著:“這山高。周圍都是雲。”
賣畫的一看,雲海山脊,雖然看不到山頂,也即將到頂,隨著嗒嗒兒虎繼續作畫,一輪朝陽露了半彎,這山周圍開始冒出山巒,遠近皆矮,一棵山松正對虎嘴,眾人一看,那虎嘴是張著的,看來嗒嗒兒虎早已胸有成竹,便是映著這大張的虎嘴,山松逆風半彎。嗒嗒兒虎檢查一番,勾補遠近,點了一群飛雁,卻都是逆著虎嘴驚飛,嗒嗒兒虎搖搖頭,似乎還不太滿意,哈氣道:“我已畫成。幹了你就收起來吧。”
賣畫的出示採狀供他記錄,給他紙筆,讓他寫個寄賣書,自己伸出大拇指按上硃砂,歉意地說:“我字識不多,只能由你們自寫,我辨認一番無大礙,按指印給你們確認。紙張你們收好。”
嗒嗒兒虎點了點頭,看看天色,正念叨狄阿瓜怎麼還不來,狄阿瓜來了,帶了大大小小一群小孩,過來就吱吱喳喳,其中還有個胖小子,坐在狄阿瓜懷裡,流著口水往上頭指著一個胖娃娃,唸叨說:“要。”
就這樣的畫不值錢。
賣畫的連忙取下來額外奉送。
一個腳踏燈籠褲的少女瞅一番,看著那猛虎牡丹圖,也是一陣搖頭,說:“阿哥。一千貫買張廢畫。回家你阿媽……”
她嘆口氣,從身上摸出大塊金元寶,握上戀戀不捨,笑著說:“要不不買了,這金餅我替你放著。”
她又說:“臨摹一張吧,就說金餅買的。你放心好啦,我替你臨摹。”
一個小點的少年白了她一眼,說:“看我不告訴大阿媽……”
話音剛落,少女氣鼓鼓地說:“阿梧。你到底是誰阿弟?”
阿梧得意洋洋地說:“我還是阿虎的阿弟呢?”
他扭頭看一遭,到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跟前,摟上脖子說:“阿秉。咱們都是阿虎阿哥的阿弟,對吧。”
少女正要去揍他們,發現手裡的金元寶給嗒嗒兒虎捏走,就痛惜地撅起嘴角,她已經有了幾分傾國傾城的模樣,此時似蹙似顰,賣畫的都被觸動了一下。
少女挽住嗒嗒兒虎的胳膊晃兩下說:“不買了嘛。錢你保管。我只要一盒水雲坊水粉。”
嗒嗒兒虎把錢遞給那賣畫的,把文書交給少女,小聲說:“這幅畫是要給阿爸的,事關我東夏雅量。你想要水粉,我也寄賣出去一幅畫,等賣出去了,錢是你的。”
少女跑去瞅一眼,然後一大堆小孩你也叫嚷“看看”,他也叫嚷“看看”,賣畫的都十二分慌張了,忍不住去護。
狄阿駝說:“阿哥是貓,卻就喜歡畫虎。”
狄阿秉說:“貓?一手就拎出去了。你看是你拎阿哥,還是阿哥一提溜,你小貓了?”他倆打鬧起來,跑一旁摔跤去了。
狄阿梧突然說:“阿哥。題跋不敢落呢?要不我替你題幾句詩。”
嗒嗒兒虎帶著徵詢看向賣畫的。
賣畫的懵了,這誰家一群孩子,這大的少年出手就是上千貫,揮毫就還回來一幅畫,來堆小孩,冒出來個更小的,要題詩……他行嗎?十來歲吧?頂多十一二,一臉秀氣,跟個粉團團一樣。賣畫的一遲疑,也盯著嗒嗒兒虎,帶著詢問,像在問:“他行不行?”
嗒嗒兒虎請求說:“讓我阿弟題兩句吧,他可以的,小篆還算工整,鼓勵到他,他就更喜歡書法了。”
阿梧霸道地說:“不寫小篆,我寫狂草。”
賣畫的識貨,覺得嗒嗒兒虎這幅也算佳作,生怕被破壞,忐忑著遞給一筆,阿梧先嗷嗷大叫一番,把自家兄弟姐妹全逗樂,這才趴上頭,行雲流水一般張狂寫道:“虎於雲上吹驚鳥,一嘯換來旭東昇。”然後樂樂地放開筆,大叫:“小爺來頭大,不敢留名。阿畫先生,你收好吧。”
人都走了,賣畫的自言自語:“虎於雲上吹驚鳥,一嘯換來旭東昇?這上山虎?也一下夠氣勢了的,再配上詩,俗人也看得懂。看這詩,這小孩也一團虎氣。只是誰家養了一群虎崽子?還個個掖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