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飛刀甩鞭子,傷的不過是權貴,口出忌諱爬高留宮,試的是永安帝與秋太后的態度,她得到了答案,很快明智抽身,借病暗遁離京,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楊總督的後患。
她在交先前應下花雨田的差事兒,她也在替夜家剷除威脅,她更是在為前事了結後事準備。
即便他同她說過,明確地表明瞭立場,她不願進仁國公府,他便應她只嫁他莫息,她執意要查清其母之死真相,他便應她一同竭力徹查,她不願十九歲前談婚論嫁,他便應她等年十九過後他再娶她。
酒醉胡言,出口的還是當今聖上的名諱,不管往後本人避不避酒,只要有人想利用這一點,無疑是無孔不入,再防範,也有防不住的時候。
原本他祖父與父親母親就已不願他娶她了,經此一醉,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仁國公府都冒不起這個險,反對的聲音只會越演越烈,毫無轉寰餘地,他再無半絲機會。
莫息坐在上觀院院子裡,石桌上滿是酒罈子,有三罈子空了,手上這壇也半空,狠灌下去後,大部分酒順著喉嚨進了他的肚子,少許酒自他嘴角溢位滑落,順著下巴頸脖流進他衣襟,絲絲冰涼混和著酒氣似蕩起蕩落的千秋,一下一下地刺激著他的理智。
秋絡晴算計的不過是壞她名聲,想讓他斷了對她的念想,她算計的卻是她自已的一生,她在堵自已的後路,她在掐斷她與他今生連理的可能,她並非對他毫無感情,可她卻能這般清醒地順水推舟,理智地將她自已連帶他都給算計了。
她怎麼能這樣,她怎麼能這樣狠心……
她借酒醉口出忌諱,看清她皇帝舅舅與太后外祖母待她的真心有幾分,更斷了京中豪門世族所有有意與她夜家聯姻的念頭,她不僅不願踏進他仁國公府的大門,她是打算了誰也不嫁。
爾今,她不過十歲!
還有三年尚可議親,她便這般決斷,那在這三年間,她再做出何等驚天駭俗之事來,除了查清她母親之死的真相,是否依然有她自斷嫁人之路的目的?
有的。
莫息苦笑著,仰頭灌下酒罈子最後的兩口酒,灌得太急,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得滿面通紅,青筋猛漲,腦仁一陣一陣地發疼。
自今生的他滾下樓閣,讓前世英年早逝的他魂回此生,他得以重活一遍,再見到活生生的她,再在她身邊守著候著護著,她不知道,他有多開懷,那種開懷,縱然是他死後得下十八層地獄,受盡十八般折磨,他也甘之如飴。
前世失去她的痛苦,她也不知道,那種痛苦,連她拼了性命生下來的念哥兒也無法抵消去一分,反是每看到念哥兒,他便如同在油鍋裡生炸了一回,又如刀山裡赤腳走了一遍,火海里活焚了一遭。
莫息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他雙手遮面,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心口一抽一抽的。
她不願嫁他,今生她竟不願嫁他了……
莫息忽地放開遮面的雙手,眼紅如血,大掌一揮,再是砰砰的接連前後倆落地砸碎聲,一個是空酒罈子,一個是未開封的酒罈子,碎片與酒水混成一團,也摔成一團。
永書聽到動靜忙自院門跑進,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個情景。
他噤若寒蟬地看著,也只看著,他不敢邁進半步,大少爺早勒令誰也不準靠近,他這會兒膽敢近前,絕對是白白犧牲。
可大少爺這般模樣著實駭人,也是半醉了,他又無法上前收拾,倘大少爺起身亂走被碎片傷著,那可如何是好?
永籍慢個幾息到,站在永書身側,與正犯愁的永書一樣不敢上前,看了會兒,他將永書拉離廊下,往院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