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欣慰地點著頭。是啊,姑娘,我那兒子可孝順了,從小就懂事。要不是因為家裡拆遷的時候,我被過來拆遷的人推倒在地,兒子也不會把人家打成重傷啊!這事兒,都怪我這個老婆子。家裡的祖屋,說拆就拆,給的錢又不多,我捨不得搬走啊!誰知道,就因為我一時想不開,就把兒子的前途搭進去了!
我同情地望著大娘,想不出什麼可以安慰她的話。大娘,您別難過。只要你兒子在裡面好好改造,說不定會減刑的。
大娘的眼角溢位渾濁的老淚,縱橫在臉上的溝壑裡。她感激地衝著我點點頭,謝謝你姑娘,你心腸真好。對了,你是來看什麼人的?
我一時語塞。過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是來看哥哥的。他一不小心,捅了人,犯了法。
大娘心傷地看著我,抿了抿嘴角。姑娘,你也別難過,人這輩子哪能不遇到溝溝坎坎的?難得你這麼有心,你哥哥看到你,肯定會一心改造,爭取早日出來的!有你這麼好的妹子等著她,他能不盼著早點出來嗎?
我默默地點著頭,伏在膝蓋上,不知在什麼時候睡了過去。我夢到自己掉入一處深淵裡,寒冷刺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竭力摸索著往前跑,後面好像有猛獸在追我,咆哮著靠近我。我跑得筋疲力盡,再也無法邁動雙腿,癱軟絕望地倒在地上。我閉緊雙眼,等待著可怕的時刻到來。就在這個時候,感覺有一雙手在輕輕推我。
姑娘,姑娘,醒醒吧!我們可以進去了,探視的時間到了。我這才暈乎乎地睜開眼睛,看到那位大娘正在奇怪地打量我的腳。
我急忙把雙腳往裡收了收,笑著說,我昨夜走路太急了,把鞋甩丟了。不過,沒關係,我過會兒可以去買一雙。
我生怕老大娘為我這雙腳擔心,怕她為我這雙鞋四處想轍去。
大娘一聽,我過會兒就能買到鞋,這才放鬆了神情。她對我的話,深信不疑,令我的心裡隱隱有些內疚。
我們一起走進那堵高牆內,分別去了各自的接待室。
我對獄警說,我是餘剛的妹妹。那人對我好像有點印象,我來過幾次,只是餘剛不肯見我。
我在接待室裡等了很久,想象著餘剛會是什麼樣子?他見到我,要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如果他瘦了,憔悴了,我能不能忍住難過的眼淚,裝出一副快樂的樣子?餘剛最喜歡看的就是我開心的樣子,如果我傷心,他會比我更加心痛。
我赤著腳,困窘地站在白牆邊。終於,獄警來了。為什麼,不見餘剛的身影?我心裡落寞至極。
獄警憐憫地看了看我,說道,餘剛說,他不想見你,讓你以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對了,他讓我交給你兩把鑰匙,這是他家裡的鑰匙,一把是單元門的鑰匙,另外一把是房門的鑰匙。他說,你可以長期住在那裡,錢和存摺放在床體的抽屜裡,你可以自由支配。存摺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洶湧地奪眶而出。我接過鑰匙,努力壓抑住抽泣,對獄警說著謝謝,轉身走了出去。
餘剛,依然拒絕見我。他是否已經預見到我的處境,因而才會把家裡的鑰匙交給我,以此可以保證我能有個愜意的容身之地。他不願意見我,是因為他不想讓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還是,他的心裡依舊不能釋懷,我嫁給了別的男人?
我掩面而泣,無法止住突兀的哭聲,緊緊地捂著嘴巴。我走出大門,看到有陸陸續續的人,朝著大門走來。我的身子又累又餓,從昨晚到現在,顆粒未盡。
我神智麻木地走下那個大長坡,陽光過於強烈,陣陣潮悶的熱浪裹挾著我。我單手遮在眼睛上方,瑟縮在路邊,等候著稀少的計程車。終於看到一輛空車,我急切地衝著司機揮手。
車子停了下來,我不敢直接上去,因為身上沒有一分錢。我立在車窗邊,可憐巴巴地對司機說,師傅,我忘帶錢包了,能不能等我下車以後,再取錢給你?
司機本來滿面春風的一張臉,聽到我說沒錢之後,立馬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似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避之不及地絕塵而去。
我的心裡不堪到極點。什麼自尊,什麼尊嚴,此時此刻全都是沒用的狗屁!幸虧在這個地方,不會遇見熟人,否則我真是無地自容!
我在太陽地兒裡傻傻地站著,期望再能遇見一輛計程車,我會好好地懇求司機。我這時候,突然後悔昨夜把手機扔到河裡,要不然,此時還可以用手機擔保車費。沒能再等來第二輛計程車,我只好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我發現在路口右側,停靠著一輛長途汽車。我像是遇見了大救星,拼盡僅存的力氣跑了過去。管它是去哪裡的,只要能迅速帶我離開這座城市,後面的事情都好說。
我急巴巴地跑到車門口,抬腿就邁了上去,生怕人家把我攆下去。可是,我正要再邁上一層車梯的時候,有一隻大手攔腰把我抱了下來。我啊地驚呼一聲,就被那隻大手緊緊地箍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