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
城市的上空,飄起了細密的雨絲。深夜的街道,沒有了白日裡的喧囂和擁擠,路旁的房屋和寂寥的街燈,像是夢中的景象。
張峰開車的樣子很酷,載著我和羅世成穿梭在潮溼清冷的街道上。雨水打在車窗上,匯成一條條水流,雨勢越來越大。我今晚確實喝大了,神思恍惚,看什麼都覺得是在夢裡。
羅世成伸手攬住我的肩膀。我竭力保持端正的坐姿,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能失態。我怕自己說錯話,儘量不開口,怕暴露自己喝醉的情態。
羅世成湊近我的臉龐,問我。你以為讓自己保持沉默,裝裝啞巴,別人就看不出來你喝多了嗎?他說完,就輕聲笑了,猝不及防地吻了我一下。
我扭頭看向他,想要辯解,卻找不出一句有力的話語。我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丟人。我用盡最大的力氣,想讓自己顯得正常,可我還是無力扭轉飄蕩的思緒。更無法讓雙腳,走出一條漂亮的直線。
我每次喝醉,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傷心事。心頭的悲傷,就像是洶湧的潮水,將我徹底湮滅。然後,我會把自己獨自關在屋子裡,躲在牆角,大哭不止。
今夜的我,已經大醉,只是還沒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我在外人面前,強力支撐,想要給自己留有一份尊嚴,更加不想讓別人瞭解到我的內心。
傷口,是別人給予的恥辱,卻又無法真正忘記。我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馬楚,想起我們相戀時的美好時光。他對於我來說,並不是可有可無的。
酒醉之後,你會最先想起誰?那個人,一定是駐紮在你心底深處的一個結。我曾經,很愛很愛馬楚,甚至愛得很低微。我覺得自己是外地人,覺得他職業高尚,家境優越,因而處處加著小心。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會讓馬楚對我喪失興趣。
我曾經為了送給馬楚一份像樣的生日禮物,足足吃了三個月的泡麵。我怕送他的禮物太便宜,會讓他的父母看不起。因而打腫臉充胖子,節衣縮食三個月,終於給他買了一塊名錶。
可是,當我把那隻名錶遞到馬楚的手中時,卻發現他手腕上帶著的那塊表,比我這份禮物貴重多了。我當時就在想,我再怎麼想要抬高身價,終究還是那麼卑微。因為,我掩飾不了自己的貧窮,更加改變不了自己是個外地人。
這個城市是排外的,本地人對於外地人的態度,始終都是居高臨下。馬楚的骨子裡,自然也帶著本地人的優越感,就跟他的家人一樣。
在我跟馬楚將近兩年的戀愛中,愛得很辛苦很辛苦,每天都活在各種自卑裡。縱然是低在塵埃裡,我也竭力裝作無怨無悔的樣子,千方百計討取他的歡心。唯獨有一件事,我沒有順著他的意。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夜,我和他吃過飯後,去海邊散步。他那晚,含蓄地向我提出了那方面的要求。我猶豫再三,鼓起勇氣,拒絕了他。並不是我的思想保守,而是因為我的心裡缺乏安全感。
我那夜害怕馬楚,最終會始亂終棄。而我身為一個外地的女孩,單槍匹馬地漂泊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如果他以後對我不公,我將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只能盡力保全自己。
我出事之後,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如果我那夜答應了馬楚的要求,他現在還會不會輕易的將我否決?我想,不論我對他付出再多,這個結果也不會改變。因為,馬楚是個自私自大的人,我在他的眼裡只是生活中的一個點綴。
我此刻跟羅世成坐在汽車的後座上,身不由己地與他依偎,此情此景令我感到極其不真實。這個男人每次的出現,都充滿詭異。他俊美瀟灑,高大威武,幾乎是完美無缺的偶像級人物。他雖然貌似和氣,但是眼神中卻充滿運籌帷幄的力量。這是一個說一不二,不好招惹的男人。
我的心裡暗自後悔,不應該跟這個男人扯上任何關係。直覺告訴我,羅世成這個男人是個很可怕的男人,我根本就無力掌控他。如果他以後對我不好,令我無法忍受,到時候可能想逃都逃不了。除非他對我厭倦,主動提出分手。
耳畔傳來輕微的鼾聲,我側頭望去。羅世成美目微閉,挺拔的鼻子,紅潤微翹的嘴唇,白皙透著光潔的面板。他如山谷中的一株百合,溪邊獨坐白衫飄逸,卻不知道他的美可以攝人魂魄。
我住的“羅家大院兒”公寓,坐落在市郊,如果不堵車的話,也要跑上四十分鐘才能到。窗外的燈光忽明忽暗,車子已經遠離了市區,我看到兩側有綿延的山脈,有濃密的樹林。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向前方望去。卻不想,發現開車的張峰正在後視鏡裡看我。
我迅疾低下頭去,或許自己剛才偷偷打量羅世成的時候,已經被張峰悉數看在眼底。
嫂子,你是不是已經不認識我和席城了?坐在駕駛位的張峰,低聲問我。
嗯,有點記不清了。後來才想起,當初在醫院見過你們。謝謝你們啊,多虧你們幫我。我此時的頭腦一片混沌,但是還沒有喪失最後一點理智。我努力讓自己的言談舉止顯示出清醒的狀態。
張峰,我叫白冰,你們以後叫我名字就行了。我突然想起來什麼,隨口說道。
那怎麼可以?我大哥說了,你就是我們的嫂子。他已經很多年不近女色,這次想必是孤注一擲,終於遇見他想要的女人了。所以,你對我大哥必須要好,否則他的兄弟們也不會答應。
我的身體,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內心驚悸萬分。我其實還沒有真正想好,到底是不是應該選擇羅世成。
此刻看來,擺在我面前的是一道單選題。並不是我在選擇別人,而是別人在選擇我,而我並不擁有說不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