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知道嗎?越剮我心頭越冷,我看著那惡賊在我刀下怒吼、咒罵、威脅、求饒、哭訴、哀求,最後奄奄一息,就像看著另一個自己,那刀子像是一刀刀剮在我心上一般。我沒有覺得大仇得報,念頭無法通達,因為害死他們娘兩的……是我這個妄圖成仙的禽獸啊!』
『今後兩年,我脾氣壞了許多,也得罪了不少宗門子弟。我欺人,人亦欺我。一名核心弟子和四名內門弟子聯合找我麻煩,我心頭憤恨,一隻迷離山雞,一把久久醉草全數迷倒,統統割了腦袋放到蒸籠內……等到清醒過來,我才發現這個世界早已沒了我容身之處,殺了五名弟子,就是做一輩子的牛馬也抵不了罪了。』
『我就是個該死的人,家破人亡,或許只有惡人淵這種地方才是我最好的歸宿。這些年在惡人淵內,我也殺過人,也睡過女人,也舔過刀頭的血,但是不知怎地,心頭總是煩悶,總是空蕩……總是一陣陣侵入骨髓的寂寞,你知道為什麼嗎?你如果知道,一定要告訴我……』
……
黑石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燕三心頭動盪,在這憨厚痛苦的黑石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與他有什麼不同呢?不,我們是不同的!』燕三心道,『我心頭有我自己的原則,哪怕與世界作對也在所不惜。而黑石只是順應這個世界的規則,當被規則壓得頭破血流時失去了反抗的勇氣。哪怕這個規則是錯誤的,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改變它。』
燕三盯著黑石的眼睛緩緩道:『修元界互相傾軋,宗門內兄弟相殘,你為什麼不自己立個宗門,建一個自己的規矩呢?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呢?或許你的宗門只有一個人,但是這個人必定不會像你一樣遭受此等人倫慘劇,你說是不是?烈日下你不能給全世界的人提供陰涼,但你還不能遮蓋一片小草嗎?』
黑石如遭雷劈,瞠目結舌。
一句話,推開了一扇門。既然不能接受遊戲規則,那就自己創造規則,多麼簡單的道理。
是自己太傻嗎?是自己從來不敢這樣想。因為規則必定會遭遇挑釁,而有時候這個挑釁意味著與全世界作對。都說惡人膽子大,黑石第一次感覺燕三才是真正的無所畏懼。
時間緊迫,燕三也沒太多時間與黑石做進一步的交談,不過此人的忠心暫時是沒有問題了,燕三看著黑石眼睛裡發出的閃爍精光,慎重道:『你年紀比我大,我冒昧叫你一聲黑石叔,你有的是時間慢慢想,但接下來有件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務必要盡心完成,或許這一次有望把惡人淵的規矩改一改……』
半個時辰之後,燕三一身清爽從泥地鬼蚺巢穴另一道隱秘的洞口鑽出,身上只戴了一把儀刀,手上的納戒和腰間的短刀卻是不見了,黑石也沒有跟在身邊。
現在燕三是個死人,
所有的關注度降到最低,而他又有『蟬隱』天賦,存在感在這場血鬥中已經降到最低,進退自如,這才是燕三想要的結果。
正要追蹤劉三炮等人,燕三身形突然一動,緩緩縮排樹木的陰影裡,氣息降到最低,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氣息、元力波動從空間中隱沒。外人看來燕三就是一塊石頭,一根枯木,一具半點活氣都沒有的屍體。
在燕三的萬獸之眼感知中,幽影子提供的視野上突兀出現了一片亮光,這片亮光的來源儼然是……劉三炮等人踏出的那個位於稀泥之下的傳送陣!
還有第三批人!
傳送門悄無聲息地開啟,從內魚貫走出三個人影,全部都是四階氣息,壓得燕三的幽影子半點不敢動彈。好在幽影子細小,也不需要動彈,趴伏不動提供視野即可,沒有被發現的風險。
這三人顯然以正中一人為主,這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身形相貌,是個半百的老頭,矮矮瘦瘦的,眼睛罕見地發著綠光。這老頭頭髮大半脫落了,只有後腦一圈還有些花白乾枯隨風胡亂飄舞,露出的頭面上黑黃顏色交錯,不少傷口裂縫,還有些溼潤的血水粘液蘊含也不清潔,瘋亂的眼神四處遊弋,在夜風中像是一頭陰曆飢渴的鬼,咄咄地尋找著可以啃噬的人。
旁邊兩人一男一女,男的鷹鉤鼻子,眼神尖銳冰冷,神情陰戾,面色青紫,剛一踏出傳送門就不動聲色遠離老頭兩步,肩膀上一團黑影突然沖天而起,鷹唳一聲遠遠飛開,卻是一隻巨大的老鷹。
眼冒綠光的老頭看了眼天上的老鷹,突然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下嘴唇,那舌頭又黑又紫,一滴灰紫色的涎水滴落地上枯葉,竟冒出一股淡煙來,顯然劇毒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