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事自家明。看起來燕三以一敵三,雖說偷襲在前,毫髮無損殺了其中兩個全身而退,風光無雙,但其實他此時身體已然出了問題。
疾風襲身法非常霸道,用於初元階的戰鬥無往不利,如無先見之明,面對突然的速度激增,對手總得有一個適應的過程,但等到適應了,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刀已在喉。但這一重靈術缺陷也很嚴重,瞬息提速,剎那暴起,代價是巨大的靈元耗費。
一襲,以燕三目前的靈元耗費五成。剩下的靈元必須用來維持清風訣輕身效果,不敢再做疾風襲,再襲就得抽空靈元,直接跪了。
燕三靈體雙休,除了靈元還有血元,但近七成多血元送給了趙武,所以趙武死了。
陸展送給燕三的小包裹內除了兩顆血精,還有一件巴掌大小的東西,色澤暗黑,製作精巧,泛著一股無情兇蠻的氣息,一把小弩。
弩名『點滴』,名字小巧一如它輕巧的外形。『點滴』取『寒天飲凍水,點滴在心頭』之意,其內還裝填有一根弩矢。入手後燕三擺弄片刻通曉了用法,裝填弩矢,觸動機括便可激發。激發時聲音輕微幾不可聞,弩矢如煙波淡影,一晃而過,尋常大樹只餘一個指節長短的弩杆在外頭,比之一般弓箭還要犀利一倍以上。但這還只是普通激發。
小弩是法器,也是蠻器,其中的元陣只受血元激發。小弩另有機括卡連,可以直接裝套在手臂之上,血元可無礙流入弩身,心念一動,血元勾連即可觸發。小弩小巧,套在手臂上衣袍罩下看不出端倪,更加防不勝防。燕三試過血元引動觸發,但還沒試過融入血元攻擊,今日算是首次開張,效果果然不凡,一擊之下無跡可尋,強敵瞬息斃命。但同樣的,耗費驚人,這一弩就抽了燕三七成血元,差點讓他當場軟倒。
故而燕三飛奔,先度過這一段虛弱期,真正的苦鬥還在後面。天王訣浪淘沙滴水篇已經入門,於呼吸間就可以運功,但清風訣就不行,故而燕三一邊奔走,一邊補充血元,狹長的眼中光芒閃爍。
牛開山被李雲鶴和趙虎耽誤片刻,又被燕三一句『藍胡街』亂了心神,等他明白過來燕三去幹什麼,起步急追的時候,燕三隻能看到淡淡影子,耳邊嘩啦啦帶動草葉樹枝的聲音越來越遠,真正讓他心急如焚,提氣急追。
片刻後,燕三連影子都看不見,耳邊只有自己穿行的風聲和帶動樹葉響聲,還有自己越來越粗重的喘息。牛開山急,不是茫無頭緒地急,而是有目的的急,為早點趕去藍胡街而急。五虎中他是體修,一身蠻力,身法多是近身後的輾轉騰挪,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長途奔襲,若非他血氣悠長,此時這等疾跑早就脫力,心臟不堪負荷了。
再跑得一陣藍胡街隱隱出現在視線之內,迷濛晨光之下可以依稀看到南風鎮模糊的輪廓,黑沉沉如同野獸趴伏在地,牛開山眼前有些恍惚不定,這是跑得太急了,有些頭暈眼花,但心頭卻鎮定幾分,還來得及!
正此時,突然感覺右腿一涼。那涼意透入骨髓,牛開山從沒有過如此真切的涼,腳下突然一空,朝前撲倒,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畫面不時變化,時而是黑沉沉的南風鎮,時而是怪模樣的青草樹葉,時而是一截飛行的腿,帶著長長血尾,最終定格為在不夠明亮的晨光中黑黃的路面,沙石滿眼。
牛開山迷糊了一瞬間,而後想起那截斷腿在空中飛行……劇痛從感覺涼意的地方傳來,彙集如潮水一般洶湧,使得他發出悽慘嚎叫:『我的腿!啊……我的腿!雜碎!我要殺了你!啊……』抱著腿瘋狂翻滾。
萬籟俱寂,南風鎮不遠處的曠野中突兀響起的慘嚎驚醒夜鳥,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黑暗,叫得幾聲突然停歇,如同天地間有道無形的門,此時門關,將那聲音關在了門裡,天地又瞬息回覆清淨。驚飛的夜鳥茫然無措,飛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盤旋著好一陣彷徨。
牛開山慌亂失神亂滾,燕三已經無聲無息欺上,一刀劃過他的脖頸,整個頭顱合著鮮血噴到半米開外。因牛開山是體修,燕三這一刀用盡全力,卻不想此時牛開山全無防備,整個頭顱都被幽泉鋒利刀鋒切下,牛開山奔跑中驟停,加之斷腿之痛,血行激烈無比,頭斷後一腔血衝出幾達兩米,頭顱也被衝飛。
除惡務盡,聲東擊西。
『藍湖街』亂敵心神,中途埋伏再次偷襲,與樹幹動草根吸引注意力一個道理。燕三的本意就是斬盡殺絕,哪還會趕到藍胡街殺人,又趕回來再殺牛開山?不提兩地奔襲疲累,當真對上,燕三自問連番作戰,勝算不過五成,還得看天看命。
能偷襲何必正面?最終所求結果都一樣,你死我活罷了。既然如此,何不更簡單些?
半盞茶時間後,南風鎮方向草葉浮動,衣袂破風,劉炮持刀在手,一路急奔趕到。入目血腥慘淡,一人身首分離,鮮血刺鼻潑灑荒野。劉炮身形驟停,不同牛開山捨命急奔,他是氣息穩定的,顯然比牛開山更多一份謹慎心思。
劉炮不顧屍首,先左右前後看了看,持刀護住心腹要害,時刻注意周遭動靜,欺近屍首頭顱,腳下輕輕一踢,頭顱翻轉,牛開山大眼向天,死不瞑目,彷彿無聲問天。
劉炮低呼一聲,身形驟然繃緊,握刀的手緊了又緊,腳下緩步後腿,突然發一聲喊,手中單刀狂舞,飛也似地轉過身,向南風鎮跑去。
『孬種!』
黑暗的草叢中一句唾罵,而後一線烏光淡淡,一閃而逝。劉炮的身形一頓,不可置信地摸摸後背,一截手指長短的鐵桿正正插在那裡,速度之快,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他轉過身,草後又是呲呲幾聲響,劉炮胸口又添幾根鐵籤。
燕三收回手臂,從暗處緩緩走出。
劉炮嘴內鮮血流出,望著燕三滿目驚駭,從嗓子眼裡憋出話來:『你殺……的?』
燕三走到劉炮眼前,伸手可及,站定,狹長的眼睛盯著劉炮,道:『是!不光牛開山,還有李雲鶴,趙武,都死了,全是我殺的!』
劉炮身形搖晃幾下,努力站穩,嘶聲道:『不……可能!你……』
燕三亮出幽泉,道:『法器。』又撫起衣袖,露出點滴小弩,道:『也是法器!』而後輕嘆了一口氣,道:『我還是靈體雙休!』
『我從未惹過你們,你們卻幾次三番要我性命。第一次,我躲了,但不是怕了你們。原以為你們會收手,卻是我想錯了。這個世界總是這樣,好人處處容忍,一退再退,惡人步步緊逼,得寸進尺。這些天我想通了一個道理,原來是好人造就了惡人。好人如一開始不退,哪會會有惡人一再逞兇?所以我再不做好人。誰惹我,我就殺誰,趕盡殺絕,一了百了!』
劉炮嘴裡鮮血越發多了,再也說不上話來,突然舉起長刀劈向燕三。此時劉炮重傷胸腹,點滴小弩近距離殺傷猶勝過強弓,即使沒有附加血元,連中五矢,劉炮也是強弩之末,身形繚亂,燕三半側身避過,就勢一抬腿,血元鼓動,一膝蓋狂頂在劉炮下腹,劉炮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嘴內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噴濺而出,燕三出手不停,對著劉炮騰空的勢頭,沉腰一肘砸下,荒野中傳來一聲拗斷樹幹的卡拉聲,劉炮脊柱被這一肘砸成兩截,趴在地上一口口嘔血,再也動彈不得。那血中夾雜著暗色肉塊,那是破碎的內臟。
『錢光呢?他在哪?』燕三蹲下身子,看著劉炮慘白的臉和鮮紅的血,問道。
『赫……赫……』劉炮喉嚨裡咕隆了幾聲,想說些什麼,吐出的全是鮮血肉塊,抽動幾下,再無聲息。
燕三皺眉,將二人屍體拖入草叢,搜了一番後草草掩埋,又趕回李雲鶴趙武伏屍之處如法炮製。做好一切,不遠處草叢突然悉索一陣響動,燕三猛地拽住幽泉,就見草叢分開,探出個小小腦袋,雙眼大大,了無神采,呆呆地望著他。許是燕三渾身殺氣太重,小黑藍貓一動不動,也不後退,一人一貓對視。
燕三面容稍緩,片刻後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絲笑容,向小貓伸出手。小貓頓時大喜,『嗷嗚』一聲奶聲奶氣,撲出草叢,躍上燕三手掌,蹭了蹭,軟軟趴了下來。
燕三一手端著小貓,一手輕輕撫弄小貓頭背柔.軟皮毛,道:『看到了吧?你老爹不是好人,殺了人了!不過他們更壞,老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可惜還漏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沒來,倒是個麻煩。』
小貓一臉茫然,抬起頭偏偏地看著燕三,燕三輕笑,一雙眼睛眯得只剩一條狹窄的縫,跟個貓說話,能明白才怪,又道:『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一身黑毛……姑且當黑毛吧,那就姓黑,以後就叫黑天羅,小名羅羅。聽懂了嗎?』
『羅羅。』燕三一指小貓。小貓對燕三伸出的指頭很感興趣,在燕三手掌中坐立起來,伸出一隻毛毛的前掌,輕輕碰了一下。
『不是,我是說你叫羅羅!不是跟你玩,羅羅!』燕三又叫一聲,小貓『嗷嗚』叫一聲,又拿前爪碰了碰燕三手指,還偏過頭仔細看了看燕三,彷彿在詢問燕三做得對不對。
燕三臉上漾起一抹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