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構建的框架被一擊打散,還原成原始的血氣靈元,而後又飛速地重新架構,組成更堅實更純粹的結構。這兩年燕三跟隨陸展每日藥膳調理,體內吸收了巨量藥力,雖然也被用於強化肉身,被滴水功法日夜沖刷不休,但在烘爐之下依然粗陋不堪。全身血元藥力,加之真一丸藥性尚存,燕三的身體這才勉強提供了烘爐重構的能量。
再回歸清醒的時候,燕三站起身,發現渾身溼透,卻不是汗,而是散發著微微腥苦氣味的淡黑色油脂。沉重和輕盈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同時出現在身上,輕輕揮手踢腳,頓覺輕盈如風又沉重充滿力量,顯然體修之路又上了一個小臺階,略一感受體內,初元境界竟然也過了一個小門檻。
燕三再調息片刻,劇痛彷彿過眼煙雲,身體好得不能再好,再也無心呆在這黑暗裡,黑暗已經浸入靈魂,後面的路還長,且註定鋪滿鮮血。
夜色又再降臨小西街,往昔燈火闌珊處,今日卻荒涼寂靜得可怕,夜風吹過,嗚咽難明,彷彿枉死之人的聲聲呼號,無休無止;
魏開傑在睡夢中醒來,事實上他現在根本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作為一個三十歲才踏入初元的人,他的元修道路註定走不長,事實也是如此,十多年過去,他才不過初元下階,在修元界不值一提,在凡人界也算是混了個富貴體面;
但是昨天夜裡發生的一幕卻讓他睡不安寢。魏開傑是土生土長的南風鎮人,前四十年有哭有淚,也曾殺過南風鎮的人,但卻渾不似這一次讓他心理惶恐,作為領隊,至少有七個小西街的普通人死在他的刀下,其中還有一個跟他老爹一般年紀的老婦人。
魏開傑不想揮刀,但清風明月宗的那一批修元者就在旁邊,除非他不要這身富貴,否則別無選擇:他不下手,南風鎮的捕快官兵們更下不了手,那批修元者一定會扒了他的官皮,說不定順手就取了他的腦袋。
熟悉而陌生的血,茫然惶恐焦急絕望的臉一張張在眼前浮現,魏開傑醉眼惺忪地爬起來,摸到桌上一個酒壺,稀裡糊塗往嘴裡灌。周圍的房子裡七上八下響著呼嚕聲,開著的窗戶可以看到遠處一片白濛濛的地,那是成片的屍體,魏開傑必須等到屍體全部挖出,然後安葬後方能離開。
屋裡一燈如豆,極靜。
燕三靜靜地坐在黑暗的角落裡,眼睛盯著這個頹喪的總捕頭。這是他住過的房子,即使不在,曲乘風也會偶爾打掃,保持一份清爽,現在卻成了兇手的窩。
『是誰?』
魏開傑突然聽到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晃了晃腦袋,這才發現一個人不知何時坐在桌子的對面,對他冷冷道。
這人慘白一張臉,鮮紅誇張的大嘴,兩個巨大烏黑的眼圈,在月色下笑得如同鬼魅,饒是魏開傑膽子大,也嚇得一個激靈,眼睛睜得老大,下意識就要拔刀,一摸摸了個空,斜眼一瞥,連刀帶鞘放在床頭了。
他想大叫,那小丑身形陡然一晃,瞬間跨過桌子,一抹冰寒已經貼上了自己的脖子。
『好漢饒命!』魏開傑一動不敢動,冷汗直下,僵硬地伸直脖子保持身形,生怕觸碰了那綠熒星星點點的美麗匕首。
燕三匕首封喉,壓低聲音道:『是誰?』
『什麼?』魏開傑保持僵硬的姿勢問。『小丑』他略有耳聞,一直在追捕,卻素未謀面,此人下手多是謀財,從未害過性命,且多是對作威作福的人下手,在魏開傑心目中也算是一方俠盜,今日一見卻覺得傳言有虧,這小丑渾身冰冷殺氣,一言不合就要開膛放血的模樣,哪有半分俠氣?
燕三空著的手一指遠處那片『白色的地』,道:『是誰幹的?』
魏開傑勉強轉頭看了看,吞了口吐沫,道『元人,元人奸細,被小西街居民發現了,露了行藏,然後報官,元人兇狠,見被包圍了就放火燒屋……啊……呃!!!』
這套說辭早就準備好了,然而話未說完,魏開傑脖子上的匕首突然離開,急速一閃,魏開傑只覺得手上一涼,然後劇痛襲來,低頭看去,右手食指已經被剖開,鮮血大股大股地流淌出來。剛要大叫,那綠色又回到脖子,冷冷地向脖子裡緊了一緊,那一聲叫頓時被深深堵在脖子裡。
『誰?』燕三再次冷冷問道。
魏開傑痛得渾身發抖,這一刀是真的豎著剖開了手指,從指甲到皮肉到骨頭,一根完整的手指整整齊齊從指根到指尖一破為二,成了兩片悽慘怪異的東西支稜在手掌上,在血液的沖刷下時分時合,彷彿生了怪異的六根指頭;他死死咬住牙,渾身冷汗雨點一般漫出,片刻溼透衣襟。
過得片刻,魏開傑還在咬牙忍痛,脖子上綠光又飛速離開,再次一閃!
『誰?』冷冷的聲音伴隨著又一次劇痛卷向魏開傑,一截小指被斜著削落在桌子上,像一根被頑劣兒童胡亂切斷的小蘿蔔。第二股鮮血加入噴灑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