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萬貴妃還算沉穩,朝李瞾叩首道:“陛下息怒,是妾沒調教好這些殺才,才叫他們犯下著等子滔天大罪,但還請陛下看在今個兒是嬢嬢的大殮,容妾將嬢嬢的後事整治妥當了,再來向陛下請罪。”
這話把凝固成殼的殿宇劃開了條口子,無數附議的聲音齊齊湧了出來。
方才一徑沉默的章弻也在這時開了口:“陛下,貴妃娘子說得是,死者為大,目下還是先讓嬢嬢入土為安的好。”
李瞾恍惚被他們勸服了,在深長嘆息中開了恩,“便照相公說的做罷。”
萬貴妃應是,轉過頭,眉眼陰陰地掃了另一干還在壁角簌簌顫抖的內侍,壓著喉嚨低低的斥:“皮兒癢癢了想討打是麼!還傻楞著作什麼!沒聽到官家的話兒麼?還不緊快著把嬢嬢抬起來。”
那些內侍如夢初醒一般,顫著兩股上前,手卻很穩,三下五除二的便把方才七零八落的殘局收拾得整齊劃一。
那些官眷到底是從宅鬥裡廝殺出來的悍將,裝樣很有一套,瞧見嬢嬢被內侍們高高抬起,立時將錦帕一掏,搵在眼下又嗚嗚哀嚎了起來。
以至於雎寧走出觀德殿時,耳畔還嗡嗡響著哭聲,抬頭望望天,老爺兒慢騰騰挪到了中天,曬在人的臉上有些些發燙。
雎寧卻沒去掂,如老牛一樣任勞任怨的託著萬貴妃的腕兒。
萬貴妃卻把手一抻,倚在了裕令人身邊,衝雎寧還有她身後一干隨侍的宮婢道:“你們先回去。”
雎寧曉得,萬貴妃這是要遵循方才的話去找李瞾請罪。
像這等子掉臉子的事,還是人越少越好,遂雎寧屈了屈膝頭,喏了一聲,便領著赫赫一群宮婢,挨著牆根往延福宮回了。
裕令人接雎寧的活兒接得很得心應手,扶著萬貴妃悠悠轉了個頭,疾疾往李瞾的寢宮趕去。
到底是在宮裡侵淫久的人兒,雖走得疾,裕令人的聲氣卻很平穩,落在萬貴妃耳窩子裡,輕得像一道煙,“方才奴婢瞧那個顧嫦不老實得很。”
萬貴妃一邊眉梢揚了起來,“怎麼個不老實法?”
裕令人便將方才的見聞一字不落的都說了。
萬貴妃靜默聽她說完,小腳尖尖地往前騰挪著,一步一步,把裙襬支出一朵又一朵花似的廓形,她說:“她是個伶俐的人兒,就是不太沉得住氣,可能也是太心切了,畢竟萬一她那個主兒真要剮了她,不拘挑哪兒,一句話的功夫就罷了。”
裕令人說可不,“但也太沉不住氣兒,這才到娘子宮裡頭多久,就擔驚受怕的,在嬢嬢靈前哭得那般摧心肝,奴婢瞧那淚……差點就把她那張臉淌糊了。”
萬貴妃頓了頓,有些訝然,“她哭了?”
因活人的淚沾在死人的身上,會增加死去人的罪孽,遂宮裡的哭臨都有一套講究,哭勢必要哭得驚天動地,悽婉哀絕,但只能張著嘴乾號,不然墮了淚,那就是大不敬。
萬貴妃眯萋了眸,濃長的睫落下一片深重的影兒,像一隻小手蓋在了頰上。
裕令人不知她在想什麼,婧等了她半晌,才聽到她破冰似的一聲兒,“那夜我們去看嬢嬢時,她的眼睛也是腫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