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大礙麼?
所以章家目前遭受的這些,不過是道坎兒,等跨過去,就會一帆風順了?
雎寧兀自自想著,一雙眼淬得通紅,也晶瑩得發亮,身子卻軟了下去,陷在被褥裡,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嘴角帶著釋然的笑,“我信你。”
信這個字眼太沉重。
多少人跟頭就栽在‘人心’上吶!
然而她卻可以這般輕易地說出口?
宋止行勾勾唇,意味不明地抽回手,踅過身,朝安凨揖揖手,便拿了藥箱,如復先前那般出了隔扇。
安凨還是按照慣例跟了出來。
彼時的雨早就停了,雲開霧散,露出天上那一輪弦月,明明細勾的一劃,卻把地上醃漬得碧清一片,連同安凨那張臉也白慘慘的,只有那一雙滴溜溜的圓眼透出淡淡的一圈圓光。
宋止行眼見著,本想還依著上次那般將她打發回去,沒想她倒先開口了,“這麼大夜還叫宋疾醫您跑一趟,還叫您聽令侍昏說亂話那麼一通,實在過意不去得很。”
卻又笑,“宋疾醫莫要見怪,只是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慣是遭人輕賤,好容易碰上個活菩薩,可不得小心翼翼地對待著,不然哪一日把活菩薩氣走了,哪裡還有另一個活菩薩待見我們這些草芥吶。”
宋止行笑容輕淡,“我哪是什麼活菩薩,我不過是領了官裡的令兒,食君之祿自然忠君之事罷了。”
安凨嗐然,“雖是如此,但宮裡誰愛往自個兒身上攬事呢,還是這麼個不起眼的宮人,就像前陣兒得癆瘵的那個宮女,得了上頭的恩銜,特特兒囑咐太醫局派人過去看病,結果呢,大家你推我,我搡你的,最後派過去個半吊子的學錄,敷衍地開了一劑藥,撂下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拊掌一喝,“便這麼應付了事了。”
月下的那雙眼微微闔了點,一絲絲濃長的睫,彷彿要垂到眼睛裡去,卻不知怎麼的,蓋不住眼底的那點笑意,又或許是他本來就生著一雙上挑的眼,即便不笑也有令人愉悅的本領。
安凨看著,心裡卻打起了鼓,忐忑間聽到他溫脈的喉嚨,“或許是我出生的地兒太疾苦,造就了我一顆憐憫的心,想著能救一個便是一個罷。”
安凨彷彿被他的說法折服,豎著大拇哥,滿臉的敬佩,“宋疾醫,奴婢沒看錯,您真真是活菩薩吶。”
宋止行只道言重,又力挽狂瀾似的,一把將話題扭轉到了雎寧身上,“今個兒是我當值,要是半夜令侍還有什麼不對頭,你儘可來找我便是。”
找自然不會來找的。
畢竟得了貴妃娘子的令兒,且得要寸步不離的守著雎寧。
不過安凨還是曲了膝頭說省得,便又像上次那樣目送著宋疾醫走遠,等再不見人影兒了,復才開了隔扇,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宋止行聽著那輕輕的一聲關門響,止了腳蹤。
下人住的地兒同主子的地兒格外不同,不止夜裡用燈的規格,還有這青磚的鋪就,稍有不慎,就能踩到鬆動的一塊,滋上來一爿的泥漿點子。
他感受著褲腳上的那點冷,卻沒顧,而是回頭看了看在夜色裡唯一一點光亮的那扇窗,不知怎麼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嬌脆的輪廓,還有那雙溼潤清亮的眸。
眸子的主人說:“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