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寧沒傷著腿兒。
但架不住身上的傷太疼,別說走一步,就是下個床都要喘老久的氣兒。
因而到最後,雎寧是被倆祗候拖著去的。
一路搖曳,傷口開了,衣裙髒了,地卻乾淨了。
臨進了殿,撂麻袋一樣將雎寧撂在了地兒。
光潔如鏡的墁磚,鋪著栽絨毯,映著敝舊陽光,雎寧撲騰上去,激烈起微茫的浮塵,嗆進喉嚨裡,止不住的咳嗽和噴嚏。
餘光卻掃到正前方——那腳墊上,蔽膝下,威嚴並列著的鳳舄。
尖鬆鬆,實哚哚,像兩個半遮半掩,露出一點頭的清水粽子。
雎寧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萬貴妃的腳,纏過的腳,裝了大半文明的腳。
雎寧忍著劇痛,正打算伏惟叩拜,沒料萬貴妃倒先響了,“沒想你倒是金貴的主兒,聞不得細塵?”
有陰影壓過來,深深籠罩在雎寧的那片地兒。
雎寧知道,是萬貴妃正俯身打量她,因為,孝慧皇后有鼻痔,聞不得細塵。
現在這具身子沒有鼻痔,但架不住十幾年的習性兒,一瞅見細塵就忍不住鼻尖犯癢。
雎寧想起遞香時,萬貴妃那一瞬不瞬盯著自個兒的目光,不由心內發怵,忙叩首回道:“回貴妃娘子的話,奴婢……喉管子燒得太難受了,著實沒忍得住。”
萬貴妃沒搭碴兒。
頭上的陰影卻水似的退散了去,雎寧還來不及透一口氣兒,就聽到萬貴妃說:“曉得我為什麼要救你麼?”
其實來時,雎寧就有想過為什麼。
區區一個掌燈罷了。
死了也就死了,翻不起一點浪花來。
而萬貴妃情願動用殿前司來救她,要麼是為了維繫自個兒代理監國的威嚴,要麼就是她身上有什麼令萬貴妃忌憚的。
是前者,還是後者,或者都有?
而那後者,叫萬貴妃忌憚的到底是什麼呢?
雎寧搖了搖頭,“不……曉得。”
萬貴妃卻彷彿並不執著於讓她感激涕零,這話一響,刻不容緩式的,立馬就問:“嬢嬢的遺體在哪兒?”
所以。
不是萬貴妃拿的?
那是誰?
誰會拿她的遺體?
李瞾?不可能,要是他拿的,根本不必要出動皇城司,他只會在神不知鬼不覺換個人兒橫死在簀床上就是了。
那是……爹爹。
爹爹是咂出她死因蹊蹺,才冒大不韙盜走她的屍首麼?
要真是這樣豈不是遭李瞾攫了把柄,䝼等著入彀?
不,不行……絕不能這樣。她不能讓爹爹為了她冒大不韙。
惶駭間,有風淌進來,拂動珠簾撞碎,唏哩嘩啦,稀哩嘩啦,充塞了整個殿內,拖長了這個一瞬。
真長啊——
這寂靜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