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
季元義在這裡的佈置主要是想試探自己，遊杼心知肚明。他看向葉杳，對方現在看起來好很多，便自然地松開手。
“我們也走吧。”
找麻煩的人都跑了，他們繼續留在這沒什麼意思。
葉杳跟在遊杼的身後，抬眸看向遊杼，又迅速移開視線。
走了幾步，葉杳突然問道：“死亡可以讓你對一個存在留有印象嗎？”
“不會，活著的存在才能。”遊杼腳步未停，很是自然地接話。
這個回答倒也不意外，葉杳維持著先前的步調。絕大多數時候，遊杼給他的感覺就是這一切於他只是體驗、只是遊戲，不值得他掛念。
遊戲中人物的死亡能讓他有什麼想法呢？至少遊杼表現出來的情感狀態很模糊。
葉杳繼續追問：“那如果那個存在是為了你死亡呢？”
“為我而死？”遊杼咀嚼了一下這幾個字，繼而輕笑一聲，“常有的事。”
腳步未停，語調輕快，只是這種對話下含笑的語氣略顯薄情。
雖然具體的回答不在，但態度依舊在葉杳的意料之中，可能人類的文學作品勾勒的心境不太符合遊杼，並不是慘烈的死亡就能刻下印記。
“不過，”遊杼突然停下腳步，臉上帶著笑意側過頭看向葉杳，眼底眸光十分平靜，“我會感到遺憾、難過。”
說完，遊杼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只留下讓人辯不出真假的模糊話語。
葉杳愣在原地片刻，伸出手掌看了看，才繼續追上游杼的腳步。
意識裡的系統琢磨著遊杼話語的真假。作為系統，它帶有能檢查人類意識和情緒波動強弱的能力。
在宿主被困在這具身體之前，它檢測到的資料從未變過。是以當時宿主被困在這具身體裡，它監測到宿主的意識波動忽然下降，情緒波動提升時，才一下慌了神，以為宿主真出事了。
至於現在，至少剛才那番話，系統沒能檢查到宿主有一點波動。不過，它向來弄不懂宿主的想法。只可惜，危機解除後的系統甚至有閑心同情了一旁的葉杳一瞬，這人就要被宿主隨口一句話擾得思緒萬千了。
另一邊，易尋渾身滲血，面無表情地穿過幻境。看著擋在談微言面前的這些魂魄，易尋眼底浮現幾分嘲弄。
“這是你的底牌？”
“咳咳咳……”談微言跪坐在地上，一隻手努力撐住自己的身體。身體消耗太多，他現在視線模糊，聽力也衰退了許多。
勉強抬頭瞧著眼前模糊的影子，談微言露出一個笑：“是啊。所以你要對它們也出手？這就和我們幹的也沒什麼兩樣。”
眼前的這些魂魄和怨魂不一樣，它們是談微言溫養在鈴鐺裡的無辜被牽連逝世的人，恨意未消，魂魄難安。
護在身前的魂魄變弱但依舊不讓，只是它們阻攔不了易尋。談微言感覺體內的生機正在飛速流走，這就是易尋的能力嗎？
意識漸漸潰散，談微言看到了童年時期的自己。
他安坐在一間古樸的廂房中，努力辨識著書籍上對這個年紀的他算是難認的複雜字形。收養的師父在一旁糾正他讀錯的發音。
師父說過，世上存在無法往生的魂魄，它們久留世間，只會在光陰的消磨中忘卻曾經的美好，不斷陷入痛苦中，而念這些咒語可以讓靈魂得到平息，放下執念，重獲來生。
日複一日，他重複地念著書籍裡晦澀的文字。偶爾他會懷疑是否身邊的魂魄能從中得到安寧，但他自己確實很喜歡，每當誦讀經文時，他都會感覺到內心的寧靜。
在生命即將逝去的這個時候，他腦海中再次憶起這些，熟悉的誦讀聲在腦海中響起。他的想法從來都很明晰，也從未變過。他只想為那些困於痛苦中的靈魂反複誦讀經文，避免它們淪為怨魂。
只是太可惜了，就連鈴鐺中的怨魂他都沒能全部超度，還讓它們因自己魂飛魄散，再無來生。
談微言說不清現在的心緒，本以為自己沒有執唸了，卻似乎也有不甘。他還想要什麼呢？他還能做什麼呢？
大腦嗡嗡作響，一道完全陌生的聲音在談微言意識深處響起。
“你想要什麼不是很清楚嗎？去做就可以了。”
談微言很恍惚，這是哪來的聲音？這道聲音帶著奇怪的引誘，讓他順著對方想下去。只是，自己都快要死了，還能做什麼嗎？
那道陌生的聲音笑了起來，給談微言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你現在還沒死。”
談微言恍惚了一瞬，思緒突然清明。他下意識念起自己曾讀過無數遍的經文，在死前，為自己，也為那些因他再次陷入折磨的鈴鐺中的怨魂。
易尋詫異地看著本來被死氣幾乎佔據全身的談微言突然誕生一縷生機。圍在談微言身邊已趨近失控的靈魂重新平複，但它們仍舊阻攔著易尋，保護著談微言。
往後退了一步，易尋眼底情緒翻滾，最後放棄處理談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