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黑時,高峻一行人即遠遠望到牧場村的炊煙了。
此次出牧,連去帶回大概有十多天,高峻心中十分掛念家中幾人。一進村口,看到第三座窯也出磚了,二哥高峪正好由窯上下來,拉著高峻就不撒手。
高峻給他引見了薛禮,又說,“二哥你趕緊去自家酒館張羅酒飯,好酒自管拿出來,一會我要與薛大哥一醉方休。”高峪應了,自帶了薛禮和他領來的車把式先去安頓住處。
高峻讓人把牛和一百三十匹繳獲來的馬趕去牧場,並把許多多送到陸牧監家,看著他進了大門口,這才與樊鶯往自家走來。
婆子在大門口看到成群的牲口往牧場去了,又有一杆粘滿血汙、讓利器劃得破爛不堪的大旗在裡面,知道是野牧的人回來了。跑回院內就叫,“不好了!他們回來了!”
柳玉如正在與謝氏母女、大姐高暢圍坐在桌邊吃晚飯,聽婆子叫,柳玉如問道,“媽媽什麼不好了?誰回來了?”
“夫人,出去放牧的回來了,我看那杆白旗都變灰的了,上邊都是血跡,也不見高大人影子。”
柳玉如一聽,手中端的碗就掉在了地上,裡面的飯灑了一地,猛地站起身來。
就聽院門一響,高峻和樊鶯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柳玉如道,“媽媽你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也不看清就胡說嚇人,這不人都好好的回來了?”
屋裡人趕緊迎了出去,小甜甜跑在最前面,高峻把刀交給樊鶯,伸手抱起女娃,左手到身上摸摸,什麼逗她玩的東西也沒有,只是在她臉蛋上親了一下道,“明天給你買。”
柳玉如看到高峻的左胳膊上纏了布帶子,外邊浸透著血跡,忙把甜甜接過來交給謝氏,與高暢、謝氏三人拉著樊鶯問長問短,安排婆子燒洗澡水。待給高峻盛飯,高峻說了遇到薛大哥的事情,一會還要出去。還說有件事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好,等晚上回來再細說。
等樊鶯洗了澡,高峻又洗,出來換好衣服,高峪二哥派人來叫,說酒飯已準備好了。
高峻帶了樊鶯,出了院門半路上悄悄對樊鶯道,“今晚的酒定是不能少了,待會回家時,晚上你就陪我與夫人睡在大床上。”
樊鶯只當經此次野牧,師哥對自己已經情不能禁,再加上昨天晚上已在帳篷中領教了他酒後失德的樣子,不禁芳心亂跳。
又聽高峻道,“一會回來我還要與夫人說正事,因而這樣安排……不過,如果我夜裡有什麼放浪之處,還請師妹制止。”
樊鶯問,“這是為何?”
“你哪裡知道,醉酒亂來最是傷身,以後我還要慢慢消遣你們,豈能圖一時之快。”樊鶯瞭然。與高大人直接來到高峪的酒館,原來薛大哥和他帶的老漢已到。劉武、馮徵、羅得刀、萬士巨等人作陪。
菜已擺滿了桌子,酒是陳年花雕,雖沒有山珍海味,但也很是豐盛,足見主人熱情。
於是開飲,高峻得薛禮相助,牛馬人口得以保全,又得了不少的馬匹,因而一上來就頻頻勸酒。薛禮道,明天還要上路,酒不能多飲。高峻說,“這怎麼行?薛老夫人的病雖然不能耽誤,但是此去千里迢迢,必要好好準備一下。你那木桶我看了,灌了半桶沙子,用它拉水回來,不等到家就成泥了。”
薛禮道,“那是遇到了大風沙,回來時用布蒙上即無妨。”
高峻道,“兄長錯了,再往西走都是山路,這敞口傢伙總是不妥。待我讓人專為你箍個大些的木桶,橫放在車上,只做個小口。一來能多裝些又不會潑灑;二來也好密封、水不會髒。再說你那牛也不行,耕地的牲口怎麼過得了天山……給你換一頭犛牛,是專走山道的。”
薛禮一聽,還真有留下幾天的必要,於是放開了量地喝起來。二人喝至半酣,話語甚是投機,異口同聲非要結為兄弟。一論齒序,薛仁貴是大業九年生人,過了年三十一,大了高峻整十歲。
高峻又問起劉採霞的事情。薛禮道,“為兄本絳州人,為給母親看病移居定州已有兩年,此次出來前兩個月,在街上遇到一將死之人,好像是因欠了賭債還不上,讓人打到內傷,大冬天的僵臥在街上等死。我看不過,將他搬到家中,已是水米不進了,不兩日便就離世。”
眾人皆問,“難道他與劉採霞群頭有瓜葛?”
“正是她的丈夫……他臨死時只說嗜賭敗家,不但幾十畝地、三間房賣了抵債,就連四歲的女兒也被他賣了,如今都不知淪落到了何處……說對不起妻兒,只求我以後如有機會能到西州柳中牧場,務要代他傳話,讓劉採霞好自為之。”
眾人黯然無語。
高峪打破沉默道,“一個賭、一個懶,這樣男人最不招人待見,”又面對高峻說,“兄弟你那當村的兩個舅子除了懶還是個懶,我看在謝家弟妹的面子上,前幾日答應了謝老大來窯上燒火——這可比挖土做坯的活輕快多了,錢也應得比別人多些。誰知他只燒了半宿,就推說腰痠屁股疼,再也不來了。眼見著別人家再有一半月就遷入新居了,他們連舊房也沒賣掉,看他們如何是好!怕是到時候還會再來求你。”
高峻不想說這些,問高峪,“村中的形勢如何?”
高峪知道他的意思,“那些人還在觀望,抓到手裡的那些破舊房子不忍心出手,不過再也回不到入手時的價格了。”高峻聽了後心情更好,對萬士巨說,新居工地上的聲勢要再大些,進度再快些。
高峻想,等村人大張旗鼓地往外一搬,估計王滿櫃等人就該慌神了。高峻又敬薛禮大哥,高峻敬後,桌上所有作陪的又各敬了薛大哥一杯。喝至半夜時,連薛禮在內,個個扶著牆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