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一口氣憋在嗓子裡不上不下異常難受,但是他又不能任由那些醞釀已久的諷刺話語說出去,因為他剛才發現少女的眼角有一點微紅的顏色,剛才看他的時候睫毛也濕漉漉的。
盡管她的表情再冷靜不過也沒法遮掩這個事實。她哭了。
非常安靜的、沉默的哭泣,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看上去應該還沒有結束。
女人真的非常麻煩。克洛德一陣煩躁,他只好把這口氣發洩在用石頭打水漂上,感覺從來沒這麼委屈自己過。
在他扔第二塊石頭的時候,棠說話了:“……好無聊,別來煩我。”
聲音有些哽咽,但幸好沒有崩潰。
“那還是你在這兒顧影自憐更無聊一點。”他說。
棠將臉埋進膝蓋裡,只給他留下一頭黑發,悶聲說:“你看不出來我沒心情跟你吵架嗎。看不出來我就告訴你,我沒心情。”
克洛德凝視著她的頭發:“你的心情可真容易就被破壞了。”
她深吸一口氣,臉在膝蓋上滾了一圈,大概是在擦掉眼角殘餘的淚水,然後她才再度抬起頭,把他往旁邊推了推,但壓根推不動,只好重新縮起來:“你又不是我。”
頓了一下,她又說:“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是……而你自己存在的意義不過是為了別人——哦不,是不是人還不好說,希望你也能保持愉快的心情。”
克洛德沉默了一會,他伸出手拽著她的手臂將人從地面上拉了起來,棠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本能地不願意站起來,於是順著起來的姿勢坐在了水潭邊的石頭上,抬頭,眼睛裡還殘存著一點水光:“我不想站著。”
“嘖。”沒辦法,他只好在旁邊坐下。
她往另一邊挪了挪,繼續抱膝,就像被烏雲遮頂似的陰沉。
“抬頭。”克洛德不耐煩地說。
棠捂住耳朵,幹脆不理不睬。
對方一點也不配合,他只好強行把她的手掰開,看著她眼睛裡努力剋制的頹喪,到了嘴邊的話溜了一圈又轉回去了,他只好重新開口:“這兩年你是為誰活的?”
“……誰?”她微微一怔,“邪神?”
“好,雖然我覺得這種想法不能再愚蠢了,但我們先假設你的確是為邪神而活,你認為這兩年只是作為一個軀殼度過的嗎?”
當然不是。她搖了搖頭。
“既然有自己的經歷和記憶,你也不想將這副身軀拱手送給邪神,那還算是為他而活嗎?從一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你和他唯一的聯系就只有這具身體,不存在從屬關系。”
棠沒反應過來,遲緩地眨了眨眼:“……你說什麼?”
他說:“為什麼你認為自己註定要被犧牲?”
說起來好容易啊。
她看著他的眼睛,通透空靈的藍色眼睛如廣闊的深海。
“因為我無力改變這一切,我可以與邪神對抗嗎?人類可以與神明對抗嗎?”她語氣激烈地反問道,“凡人不過螻蟻,可以違抗神明的指示嗎?”
“為什麼不可以。”他輕輕說道。
棠的聲音陡然低落:“……你都聽到了,第一次融合已經開始了,我甚至都無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還妄談什麼反抗。”
克洛德的目光從她的眼睛掠過,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他低聲說:“你不會在想著自殺以對抗邪神吧?”
棠睜大了眼睛:“沒有,我不想死。我只是……我就是不想死才這麼糾結的啊。”
“一方面覺得自己也許能成為救世主,一方面又懷著自私的想法不能甘心?”
簡直異常精準地戳中了她的矛盾點。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心甘情願說犧牲就犧牲的人,但她依舊覺得被當面戳破有點尷尬。
“首先,你先確定一件事,對邪神來說你沒有那麼重要,他已經等待了上千年,會因為你的犧牲而放棄自己的計劃嗎?”克洛德冷酷地將她心中那點剛冒頭的熱忱掐滅。
“第二,只要精靈族不交出神殿鑰匙,魔族就無法透過神殿之門,一旦沒有魔界的支援,天神再次封印穆迪斯就不是什麼難事。”
聽起來似乎並非不可實現,棠心中的糾結稍微緩解了些:“那鑰匙……”
克洛德冷笑道:“照精靈女王的性子來看她不可能會主動交出鑰匙,但是如果給了她一個藉口,她絕對會非常幹脆地拿出來。比如拿整個精靈族的安危來威脅,既能塑造一個甘願為部族犧牲的崇高形象又能暗中得到邪神給予的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那怎麼辦?偷嗎?”
“……真是個好辦法,看在你的涉世經歷只有兩年的份上我就不苛求什麼了。再等一會,精靈女王和長老之間的嫌隙會成為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