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他,秦榛表情倒是沒什麼起伏,腰背後倚,目光放空在遠處加濕器噴薄的水霧中,灰白氤氳眼底。
“對不起。”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聽見江季聲終於開口,聲線發澀,“都是我的錯,才害得你……”
“沒關系。”他未收回目光,未聽完就打斷,“我接受你的道歉,原諒你的過錯,這樣會讓你好受一些嗎?”
垂在身側的拳頭攥起,江季聲不置可否。
“你不說話,我當你預設了。”秦榛抬起臉看向他,很平靜地笑著,“如果沒別的事就走吧,很晚了,開車注意安全。”
“不。”他很快否認,惜字如金似的,“不會好受。”
換作以前,秦榛肯定會追問那怎樣才能好受,但現在他只是攤了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
他由此幡然醒悟,自己其實從未搞懂江季聲喜怒的轉換點,所以在看似漫長的十幾年裡,哪怕他們曾親密無間,他也無法承載這些情緒,更做不到轉換。
“跟我回家吧,木木。”江季聲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回我們的家,房子……房子還在,沒有賣掉,你需要一個養傷的地方,我會照顧你,就當……為我的錯誤贖罪。”
他說話時總停頓,像在組織措辭,像在痛定思痛,聽著倒更像留有餘地的保證。
“這樣就會讓你好受嗎?”秦榛問。
他立刻點頭。
“可這算什麼呢?”即使是問句,秦榛語氣仍無半分波瀾,“換我給你做小三嗎?還是像以前一樣裝作不知道?”
“不是的……”江季聲忽然很慌張,強硬地拉起他的手扣住,見他並未掙脫,顧不上驚訝又想辯解,但卻沒理由,只能來回重複說,“不是這樣的,不會再……”
“那贖罪之後呢?還要再拋棄我一次嗎?”他笑了,“丟個垃圾都要下樓,你卻一句話就能趕我走,憑什麼?”
這次江季聲沒有回答。
“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樣?”秦榛轉了轉手腕,反握住他的手,拉他俯近自己。
他仍是默不作聲,過了很久,才彷彿從牙關裡生生擠出了一句:“求你……就當是報複我,只要能讓你也好受。”
秦榛看向敞開的病房門,走廊靜悄悄的,投入門內地板的光四稜方正,被什麼遮住,缺了小小一角。
“聽上去還不錯。”他心情像變得很好,說話的尾調都染著快意,“好啊,我答應。”
說完,趁江季聲愣怔時,他把手鬆開,抽了回來。
光亮回歸完整,有腳步聲沉沉遠去。
轉院到市裡,秦榛又住了一個多星期才出院。
這段時間的飲食都是江季聲訂好營養餐送來的,原本他還惴惴著,以為秦榛會借右腕受傷使喚自己喂飯。可他低估了秦榛的手腦協調性,只剛開始吃力,到下頓飯就能靈活使用左手夾菜喝湯了,倒省去他許多麻煩。
除了這個,他又陰暗地想秦榛會不會在別的地方使絆子,但住院這段時間以來,秦榛表現得異常配合,該做的檢查治療全都照做,日常小事能自己完成的絕不麻煩他。
除了讓他從家帶了幾本書打發時間之外,秦榛再未開口提過請求。
雖知秦榛一直很獨立,可眼下他剛答應了要報複自己,卻又不付諸行動,就好像在醞釀什麼更大的風暴,令江季聲不免感到不安。
出院那天,江季聲提前把東西搬到車上,趕回來接他。兩人沉默無言地往外走,中途秦榛抬頭看了眼導航牌,拐彎說要先去另一個地方。
江季聲不明所以,跟上後才發現是心理科,腳步一頓,還是隨著進了門。不過秦榛迎上醫生後並沒有交談太多,只說接受上次給的治療方案,取好單據後便打算去繳費。
“我來吧。”江季聲邊掏錢包邊接過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