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隔著欄杆望去,眼底空茫茫的,幸福早已看不見:“……我做到了,可是隻有一個人在遵守的約定,究竟又有什麼堅持的必要呢。”
高牆之上又被砌了幾圈鐵網,大概是為了防止逃課,在最初卻是沒有的,所以翻牆出校很是輕易。
不知不覺,秦榛又來到了當初的地方,腦海閃回許多個片段,記憶來到起點。
最開始是江季聲坐在牆上,脖子的項鏈銀光奪目,被問及名字時一臉冷酷,卻如實告訴了他,還教他做個壞學生。
他嘗試了,沒有得到應有的公正。
於是第二次他們手牽手跑到這牆邊,他爬上牆卻不敢往下跳,是江季聲向他張開雙臂,讓他閉上眼往下倒,什麼都不要想。
他也照做了,想象中的意外沒再發生,他穩穩墜落在了他懷裡。
那一瞬息像是加了慢動作,無數細節被美化放大,以至於在回憶起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一幕,是江季聲向他伸出的手。
但似乎不該是這樣的。
他握住他的手,目的並非是為了和他在一起,而是為了得到自由。
原本他所做的一切都該是以自己為中心,可不知何時,這天平卻無端傾斜了,他在這段關系裡愈漸失去自我,表面被救贖,實則何嘗不是從一個牢籠走向另一個牢籠。
泡泡美麗脆弱,寧可破碎也要飛出樓宇,為何他擁有更堅定的力量,卻要在他們設下的籠裡畫地為牢,日複一日消耗愛和期待。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自由才是他想要的結果。
那既然現在都沒有了,為什麼不放手。
恍惚間,秦榛抬頭往上看,彷彿又來到了那天下午,身穿校服的少年翻上牆坐著,眼眸明亮而純澈,相隔數載時光與他對望,問他,未來的你是怎樣的?
你想要的都擁有過,但都已失去了。他如實答道。
這樣啊。少年似乎認真思考了片刻,又釋然地笑著說,不過沒關系,就算沒有又如何,至少你還在牆外。
那就繼續往前走吧。少年遙遙一指,天空不知何時撥去了陰沉,路途連線著破雲而出的光彩,終點就在光的盡頭。
站在幻想與現實的模糊交界處,秦榛怔怔抬起手,掌心的光斑幻化成形,幾近透明的一隻手握住他腕骨,欲與他十指緊扣。
他掙紮幾下,沒能甩開,換來江季聲不解的眼神。
“我不跟你走。”他說。
“為什麼?”十六歲的江季聲生氣時也會蹙眉,“你是後悔了嗎?”
“我沒後悔過,哪怕回到當初,我也會義無反顧地和你在一起。”他平靜地望著,“但踏入一段關系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
“不是和你在一起就什麼都不重要了,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痛苦,我的難過,我的失望都該被考慮在內,就算沒有人在乎,我也要在乎。”
“我不後悔曾經的選擇,但是這次,我不選你了。”
江季聲急切道:“可若沒有我,誰能來拯救你呢?”
“我走到這裡,靠的不全是你的幫助。是因為懷著對未來的嚮往和期待,努力想朝你靠攏。
就像迷路人循著北極星的方向走出森林,星星能給人指路,可人是用雙腿離開的,星星再亮,也不能代替這個過程。”
“更何況我的星星已經黯淡了,既然他不能再照亮我的路途,那我就自己走。”
“或許會多繞些遠路,不過沒關系,就當是欣賞風景了。”
“只要我自由。”
所以,再見了。
秦榛從兜裡掏出水果刀,照著被握住的腕心劃去。
刃光驟閃,血色紛湧,連線斬斷的同時,那隻手也好似魂飛魄散般溶解了,眼前堆疊千萬幻彩的泡沫,皆飛向了光亮的來處。
至此,我結束被動等待,開始一場對自己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