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春信
雲深不知處的暮春總是來得格外溫柔，滿山遍野的垂絲海棠在風中搖曳，連石板路上都鋪了一層粉白的花瓣。魏無羨抱著一壇天子笑晃悠悠地往靜室走，突然被廊下閃過的一抹白影絆了個踉蹌。
”含光君這是要去哪兒呀？”他單手撐著廊柱，故意把酒瓶在藍忘機面前晃了晃，”莫不是又要去給我採什麼忘憂草？”
藍忘機駐足轉身，目光落在魏無羨泛紅的耳尖上——那是他偷喝天子笑留下的痕跡。”去膳房。”他簡短答道，卻在經過魏無羨身邊時忽然抬手，用衣袖輕輕掃去他肩頭的花瓣。
魏無羨望著那襲白衣消失在迴廊盡頭，忽然想起昨夜醉酒時藍忘機替他掖被角的樣子。指尖觸到酒壇上殘留的溫度，他忽然狡黠一笑，抱著酒壇溜進了靜室後的小廚房。
藍忘機回來時，正看見魏無羨踮著腳往蒸籠裡塞什麼東西。青瓷蒸籠裡飄出糯米甜香，混著若有若無的酒香，讓他微微皺眉：”魏嬰，又在胡鬧什麼？”
”藍湛！”魏無羨轉身時差點被裙擺絆倒，”你看我蒸的糯米藕！”他掀開蒸籠，蒸騰熱氣中露出幾截裹著紅棗的蓮藕，”特意加了你藏的天子笑，甜得很呢！”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鼻尖沾著的糯米粉，喉結動了動。他伸手想替他擦掉，卻被魏無羨一把抓住手腕：”藍二哥哥這是要搶食麼？”少年歪頭笑時，發間的銀鈴輕輕作響，晃得藍忘機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藍忘機反手扣住魏無羨的手腕，將他抵在木櫃上。溫熱的呼吸掠過魏無羨耳畔，”魏嬰的手，燙到了。”
魏無羨這才發現自己指尖有些發紅，想來是剛才取蒸籠時不小心碰到了鍋沿。他正要開口調笑，卻見藍忘機突然低頭，含住了他的指尖。
糯米藕的甜香混著天子笑的醇厚，在唇齒間化開。魏無羨瞪大眼睛，看著藍忘機長睫低垂，認真地替他吮去指尖的薄繭。心跳聲在耳邊轟鳴，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綵衣鎮，藍忘機也是這樣替他包紮被妖怪抓傷的手臂。
”藍湛...”他輕聲呢喃，伸手撫上藍忘機的後頸。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兩人身上，將交疊的影子融成一幅水墨畫卷。
”魏嬰...”藍忘機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明日隨我去後山。”
”後山？”魏無羨眨眨眼，”莫不是要去看兔子？”
藍忘機沒有回答，只是將額頭抵在魏無羨肩窩。少年發間的荷香混著酒氣，讓他想起十六年前在藏書閣，魏無羨偷抄家規時身上的味道。
次日清晨，魏無羨被藍忘機拉到後山竹林。晨霧未散，竹葉上還掛著露珠，藍忘機忽然松開手，退後半步。
”藍湛？”魏無羨疑惑地看著他。
藍忘機垂眸，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羊脂白玉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簪頭雕著栩栩如生的兔子，正是魏無羨去年在市集上看中的那支。
”你...”魏無羨突然想起，那天他不過是隨口說了句”這兔子像你”，藍忘機便轉身離去。原來不是生氣，而是...
”魏嬰。”藍忘機忽然單膝跪地，握住魏無羨的手，”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帶回去，藏起來。”
魏無羨愣住了。記憶中藍忘機說這句話時，是在亂葬崗的血雨腥風中，而此刻，晨霧中的藍忘機眼尾泛紅，掌心的溫度透過玉簪傳到他指尖。
”藍湛...”他聲音發顫，”你可知我想要什麼？”
藍忘機抬頭，眼中映著魏無羨的倒影。他忽然傾身，將魏無羨抵在竹樹上，吻住了他的唇。
這是比天子笑更醉人的滋味。魏無羨摟住藍忘機的脖頸，感受著他顫抖的指尖撫過自己的發間。玉簪輕輕滑落，掉在兩人腳邊，驚起一對棲息的麻雀。
”我要你...”藍忘機松開唇，額頭抵著魏無羨的額頭，”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魏無羨笑著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藍二哥哥這般直白，可不像雅正端方的含光君呢。”
藍忘機忽然將他抱起，大步走向竹林深處。魏無羨嚇了一跳，隨即笑出聲來：”藍湛！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見叔父。”藍忘機腳步不停，”求他允我們結為道侶。”
”啊？”魏無羨這才慌了神，”等等！我還沒準備好...”
”無需準備。”藍忘機打斷他，”我已備好聘禮。”
”聘禮？”
”天子笑百壇，兔子十對，還有...”藍忘機低頭，在魏無羨唇上輕輕一啄，”我的餘生。”
魏無羨望著藍忘機耳尖的緋紅，忽然覺得眼眶發酸。他將臉埋進藍忘機頸窩，悶聲笑：”藍湛，你這算是強搶民男麼？”
”是。”藍忘機摟緊他的腰，”此生唯願與魏嬰共赴紅塵，永不分離。”
竹林深處，晨光穿過竹葉間隙，在兩人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遠處傳來雲深不知處弟子們的晨讀聲，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