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夜獵
暮色四合時，藍忘機將避塵收回劍鞘。最後一縷殘陽掠過他沾著草葉的雪色衣襟，在魏無羨含笑的眼眸裡碎成星星點點。
”藍湛你看，我說什麼來著？”魏無羨撥開面前橫斜的桃枝，絳紅色發帶掃過藍忘機肩頭，”說是來除祟，結果這山魈倒先被含光君的琴聲醉倒了。”
藍忘機伸手替他拂去鬢邊落花，指尖在暮色裡凝著溫潤的光：”靈力未複全，不可逞強。”
山風裹著潮濕的草木氣息拂面而來，魏無羨忽然踉蹌了一下。藍忘機幾乎瞬間攬住他的腰，避塵在鞘中發出清越的嗡鳴。魏無羨順勢倚在對方肩頭，嗅著檀香混著松雪的氣息輕笑：”二哥哥緊張什麼？我不過是......”
話音戛然而止。藍忘機扣住他腕脈的指尖微微發涼，靈力如月下清泉般汩汩湧入經脈。魏無羨望著那人抿成直線的唇，喉結輕輕滾動。山道旁晚開的杜鵑簌簌落在藍忘機鴉羽般的睫毛上，晃得他心尖發燙。
”我揹你。”
”不用不用！藍湛你聽我說......”魏無羨話未說完便覺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時已伏在藍忘機背上。玄色外袍與素白錦衣交疊出深淺不一的褶皺，像是宣紙上暈開的水墨。
月華初上時分，山腰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藍忘機腳步微頓，魏無羨立刻支起腦袋：”東南方向，三百步。”
破敗的山神廟裡，供桌上積著厚厚的香灰。魏無羨指尖燃起符咒，火光映出藍忘機輪廓分明的側臉：”是百年藤妖，根系纏著廟後的古槐。”他話音未落，地底突然竄出碗口粗的藤蔓，直取藍忘機咽喉。
避塵出鞘的寒光裡，魏無羨故意讓藤枝纏住腳踝。他仰面倒在積灰的蒲團上，看著藍忘機瞬間蒼白的臉色，在藤妖悽厲的尖嘯中笑得放肆：”藍二公子，救命呀——”
劍氣斬斷妖藤的剎那，藍忘機將他整個圈進懷裡。檀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魏無羨怔怔望著對方染血的衣袖，忽然懊悔起這個玩笑。他伸手去碰那道傷口，卻被攥住手腕按在胸前。
”魏嬰。”藍忘機的呼吸拂過他耳畔，聲音裡帶著後怕的顫，”別再......”
餘音消失在相貼的唇間。供桌上的殘燭”啪”地爆開燈花，驚起梁間棲宿的夜梟。
子夜時分，溫泉霧氣氤氳了半山月色。魏無羨趴在池邊青石上，看藍忘機用浸濕的帕子擦拭避塵。水珠順著那人流暢的肩線滾落，在鎖骨窩裡彙成小小的月亮。
”藍湛。”他故意撩起水花，”你記不記得當年在冷泉......”
話未說完就被拽進溫暖的懷抱。藍忘機替他綰起的長發又散落肩頭，與雪色中衣糾纏在一起。魏無羨笑著去摸對方潮濕的睫毛：”那時候你兇得很，說什麼&09;......”
水面忽然漾開細密的波紋。藍忘機扣住他後頸，在蒸騰的熱氣裡輕聲問：”現在呢？”
蟬鳴不知何時停了。魏無羨望著近在咫尺的淡色眼眸，忽然想起雲深不知處藏書閣的午後。那年春日悠長，他擲出的紙團落在藍忘機案頭，墨跡未幹的兔子在宣紙上疊成雙。
”現在......”他湊近對方沁著水珠的唇，”含光君學壞了。”
啟明星升起來時，他們躺在溫泉邊的草地上。魏無羨枕著藍忘機的手臂，指尖繞著一縷涼滑的發絲：”藍湛，我有沒有說過......”
”說過什麼？”
”說你特別好。”他翻身撐在藍忘機上方，發梢掃過對方喉結，”說我想......”
後半句被突如其來的吻封緘。晨風掠過草葉，帶著朝露的清甜。藍忘機撫過他脊背的手掌溫熱，聲音比沾著露水的月光更輕：”我知道。”
山腳下傳來第一聲雞鳴，藍忘機為他繫好衣帶。魏無羨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他在袖中摸索片刻，掏出個皺巴巴的油紙包。
”昨天路過鎮子買的。”開啟是幾塊壓碎的龍須酥，”雖然樣子醜了點......”
藍忘機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糖絲黏在唇角，被魏無羨用指尖抹去。晨光裡他笑得眉眼彎彎，彷彿十六歲那年偷喝天子笑被逮住的夜晚。
”甜嗎？”
”嗯。”
返程路上，魏無羨哼著新譜的小調。藍忘機忽然停下腳步，他順著對方視線望去——斷崖邊斜生著一株並蒂木蘭，朝霞裡開得正好。
避塵劍光閃過，魏無羨接住墜落的並蒂花。他踮腳將花枝別在藍忘機鬢邊，退後半步歪頭笑道：”含光君這樣好看，回雲深不知處可要迷倒......”
未盡的話語消散在相扣的十指間。藍忘機耳尖泛紅，卻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山道上晨霧未散，兩只雲雀掠過他們交疊的衣袂，翅尖沾滿金粉似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