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霓虹燈在志願填報系統介面投下血斑，路澤謹的滑鼠懸停在”北京大學”與”本省師範”之間。許枝夏的呼吸聲從手機聽筒滲出，像蛛絲纏住他點選的食指：”你父親說的對，北京......”話音未落，窗外的暴雨突然灌進聽筒，把未完的勸解沖成電流雜音。
奶茶店的草莓晶球在吸管裡沉浮。朱振宇擦著操作臺，看見玻璃倒影裡李老師的手指正勾住數學老師的尾戒。草莓醬濺上圍裙時，他鬼使神差地拍了張背影照，卻在傳送給路澤謹的瞬間改成：
”新出的牛油果奶蓋，來試毒不？”
路澤謹推門時撞響風鈴，許枝夏正在角落拆《高校招生簡章》，脖頸彎成易折的鶴。他們指尖同時觸到同一頁——上海某大學的雙學位專案介紹欄，兩張證件照並排的空白像等待填補的拼圖。
”冰美式加三份濃縮。”
許枝夏突然揚聲，路澤謹看見他喉結滾動如掙紮的蛾。當苦咖啡端上桌時，朱振宇用奶油畫出歪扭的愛心，被許枝夏用吸管攪成漩渦。
午夜機房像浸泡在福爾馬林裡的標本。路澤謹的u盤插進許枝夏的電腦介面，彈窗突然跳出加密資料夾——”的永無島”。許枝夏搶滑鼠的手被按在鍵盤上，呼吸掃過程式設計師脖頸的絨毛。他們僵持的倒影在藍色畫面上重疊，像兩株爭奪陽光的綠蘿。
”你改了我志願。”
路澤謹的指控散在機箱嗡鳴裡。許枝夏膝蓋頂開主機箱，滿地線纜纏成困獸的網。顯示器的冷光裡，《房思琪》中的句子正在自動生成：
”要替世界向你道歉，可我的腰彎得還不夠低......”
突然斷電的瞬間，路澤謹的掌心壓到許枝夏的鎖骨。應急燈亮起時，他們發現彼此嘴唇相距不過毫米，鼻尖懸著將墜未墜的汗珠。走廊傳來保安腳步聲，許枝夏舔掉路澤謹虎口的咖啡漬，甜膩與苦澀在舌尖炸成煙花。
梧桐葉在路父的茶杯裡沉沒。男人將北大簡章推過茶幾，封底的未名湖倒影中藏著許枝夏家的樓棟。
”那個孩子......”路父的指尖敲打杯壁，節奏與機房心跳聲重合，“你們很像當年的我和......”
雷聲截斷後半句話。路澤謹摸到沙發縫裡的舊哨子，銅綠縫隙裡滲出1983年的汗鹹。他突然起身碰倒茶杯，茶葉在北大校徽上洇出褐斑，像道抹不去的胎記。
暴雨夜的便利店是透明的生態瓶。許枝夏用體溫烘著淋濕的志願表，路澤謹正把上海大學的ogo剪成書簽。關東煮的熱氣爬上玻璃，朱振宇發來偷拍照：雨幕裡李老師與數學老師共撐的傘正傾向危險的弧度。
”如果這是道多選題......”
許枝夏的腳尖勾住路澤謹的球鞋，志願表上的油墨在潮氣裡暈染。路澤謹咬開草莓味棒棒糖，將糖紙折成紙船放進積水。霓虹在船身寫下答案，許枝夏的吻落在船帆揚起時——這是他們第一千次心照不宣的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