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愛兩不疑
建明八年的冬天,連初雪都比往年更早。居龍殿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把平日裡看慣的皇城裹上了一層朦朧的美。
夜裡油燈亮起,暮雪紛紛,喻寒依入夜才回居龍殿,匆匆走進西暖閣,脫下沾雪的狐裘後,把白日裡留在正殿尚未批完的摺子拿在手中,吩咐身邊內監去請明鑒司正使過來。
正使冒雪前來,雪片進了暖閣就化了,把飛魚錦衣染了一層水漬。他朝聚精會神看著摺子的君王請安行禮,喻寒依隨意抬了下手,讓他起身。
暖閣溫度高,脫下厚重狐裘的君王只簡單得穿了一件素色單衣,臨窗低頭看著摺子的樣子,讓正使想起寒窗苦讀的俊朗書生。
但尋常書生怎能有眼前人一般濃豔的眉目?這分明是扮做了書生來勾人性命的狐妖。
“如何了?”
喻寒依一開口,君王的威嚴便隨之而來,正使立刻停下了胡思亂想,回道:“回陛下,引丹朱確被那人偷了,趁著元夕宴會的時候,派內監溜進秋華宮偷的,人證已經找到,帝後用來裝引丹朱的瓶子也藏在他宮裡,瓶子已經在明鑒司手裡。”
果然是另有其人……
喻寒依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朝正使說道:“把證據收好,不要打草驚蛇,待時機成熟再把人綁來。”
喻寒依深知,除了帝後外,後宮的每一位嬪妃,背後都代表著一個家族,家族不倒,自己就不能隨意動這些人。
身為帝王,一舉一動都要有所顧忌,不能同江湖遊俠那般快意恩仇。喻寒依心底生出幾分無奈。
天色漸漸晚下去,正使告退,喻寒依獨坐在燭火輝煌的大殿裡,忽然想要出去見一見季明歸。
他與季明歸少年相識,相識九年,相伴五年,對方早已成為自己血肉一般的存在。
但隨著年歲漸長,喻寒依越發看不清自己在對方心底的分量,也弄不明白季明歸愛的人到底是誰。
見了季明歸的時候,自己總是要生氣,好像心底有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空洞,無論對方如何做,都覺得不滿足。
可一旦從他那裡離開,自己又覺得與他的吵鬧都無所謂,反正人是自己的,對方愛不愛的似乎不太重要。
喻寒依目光掃向桌案前堆疊的奏摺,到底沒有去長門宮。
他想,來日方長。
見了對方,依舊是吵上一架,把氣和委屈撒在彼此身上,次數多了,總會厭倦。他不想傷了兩個人這麼多年的感情。
喻寒依拿起朱筆,批了幾個摺子,快要就寢的時候聽見外面通傳顧堰求見。
喻寒依眼皮猛地一跳,心底不知緣由地生出幾分不安。
“稟陛下,帝後病危,禦醫正在趕往長門宮,但屬下怕……特來居龍殿稟告陛下。”
喻寒依手中朱筆掉在摺子上,朱墨洇紙,像漫開的血一般。
“你說什麼?”
“回陛下,殿下病危,臣請陛下去長門見殿下最後一面。”
“好端端的,怎麼會病危?”喻寒依承認自己一剎那還是生出了一股懷疑,身為帝王,懷疑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季明歸蠱毒用得這樣厲害,到底是真病危,還是故意裝出來想要假死逃離自己?
顧堰:“回陛下,殿下少年習毒養蠱,毒瘴入體,日積月累,早已傷了根本,到長門以後下人伺候懶怠,吃食多少餿的,殿下入夏開始就一直斷斷續續病著,只因病情輕微,未曾放在心上,但入冬前忽然嚴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