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棄之地 十九
天地商會藥房屋頂樑柱上的霜花未散，聞長生盯著花瓣紋路看了足足半刻鐘，突然翻身撞翻了藥案，瓷瓶碎裂的脆響驚飛簷下寒雀，空氣裡殘留的那縷冷香像把冰錐，猝然刺穿記憶的封層。
十年前，那人周身環繞的雪蓮香。
難怪……難怪自己在天行鏢局初遇祝清竹時，便覺著氣味熟悉，那抹清苦，在雷劫焦土中開出一線生機。
這也是你算到的嗎？祝清竹……現在，我可以背得住這因果？
聞長生沉默著，識海中沒有迴音。
她與祝清竹之間的契紋連線徹底斷開了。
祝清竹別發時微涼的指尖，那些被天劫震散的細節此刻清晰得可怕，雷暴中完好無損的霜陣，判塵鞭上未染塵埃的刻字，以及……那人單槍匹馬與天道鬥爭的身影。
讓剛入道的幼童經歷九轉雷劫，天道確要置自己於死地，可那人當時周身流轉的靈力，分明精純無比，那日擋劫，也並未折損她半分靈力。
在那之後的十年裡，她經歷了什麼？
“想拆家？”江不繫斜倚門框拋著朱果，九尾在身後晃成雪浪，“終於是醒了，我尋思著我收著力用的幻術，你怎的還暈了快十天。”
“再晚半日，小虞兒都要拿你試新改良的返魂丹了。”
聞長生攥緊錦褥，江不繫踱到榻前，朱果核精準投入鎏金唾壺，目光掃過身旁人的動作。
“我倒是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要聽嗎？”
“她是沖虛？”
江不繫的笑容停滯一瞬，隨後，“她不是，沖虛在八年前就身消道殞了。”
狐尾捲起案上銅鏡，映出聞長生蒼白的臉。
“但她確實不是個好惹的主，十五年前玄穹自戕那日，她可是單槍匹馬殺穿了蓬萊大陣。”指尖沾著朱果漿液劃過聞長生眉心，“我也能感覺到，十五年前的因果改變，比如本該死在十五年前的江挽瀾。”
“只是改變兇局四象的因果盡數記在了玄穹身上，想來玄穹如今已入死簿，永世不得超生。”
虞緋隱端著藥盞掀簾而入，翡翠鐲撞出清越響動。
所以整個改變兇局四象的局，皆是祝清竹做的。
什麼身無靈力，什麼普通蓬萊弟子，可她又不是沖虛，這天下難道還有第三人能做到這些事情？
“她連天道都敢騙，誆你個小姑娘算什麼。”
江不繫將琉璃盞抵到她唇邊，狐眼在藥霧中泛著幽光。
“你們早就相識，在更早的時候。”
江不繫突然笑出聲，九尾在身後晃成雪幕。
“我跟她嚴格來說倒是有仇，且相遇時你父親都沒闖出名堂來。”指尖狐火凝成幅星圖，“眼下要緊的是神棄之地。”
“林棲梧沒死。”虞緋隱突然截斷話頭，“秦渡秋已經帶著劍宗執法堂分兩路，想來現在那白玉宮殿也已經破土了。”
聞長生望向窗外。
臨淵城籠罩在淡金結界中，隱約可見百姓如螻蟻搬運著瓦礫。
幾日前還掛著鎏金燈籠的醉仙樓，此刻只剩下焦黑骨架，簷角懸著半截傀儡絲，在風中晃出妖異的弧線。
“我要進神棄之地。”
江不繫眯起豎瞳，“嗯……你要進神棄之地？”
“我要找的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