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兩位女士滿載而歸,除了一些藥材之外,還有當地特色的服裝和首飾。雖然阿茲城的商人態度並不熱情,甚至對於客人滿不在乎,但在貨物的品質上,那絕對是物美價廉的。
吃過晚膳,江望辰藉著閒暇,來到客棧後院,與風塵客棧的花團錦簇、水榭樓臺的江南風格不同,這裡除了幾塊嶙峋怪石象徵的點綴之外,還有幾樽工藝較為粗糙的木雕。剩餘的便是一荒草空地,這樣倒好,空曠的後院也為江望辰提供了練武的操場。
這幾日奔波下來,久疏拳腳功夫,全身骨骼也開始發癢,今日剛好有這閒情,便在此耍開。
他一套行軍長拳打完兩遍,身上仍未出汗,又拿出魔符劍,也並不依著《魔劍訣》中的招式,只憑心中所想,有風一路向北,他便以劍向北遙指,恰遇有云飄散,便已劍劃無端之處,引來的一陣沙礫,誤以為自己也有云朵的細膩和柔軟,又或者跟著情緒挑撥,時而如鴻雁展翅,飄逸舒展,時而如月如梭,急驟多變。他就這樣既是不管不顧,又處處動心的舞著短劍。
劍聲之中,又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珠落玉盤,卻忽得停在後院門檻中。劍聲受此驚擾,並不分心,但套路回正,不再悠然自在而運,一勾一畫全依《魔劍訣》中的描述。劍氣應運而生,符文為陣,天地元素為之牽引,只是匯聚到了陣中,又全然散去,迴歸自然。而劍氣也平緩落下,湮沒在空氣之中。
幾分盡興,江望辰收起魔符劍,負手而立於風中,任由一陣風吹著衣襟瑟瑟作響,一身白衣,背對餘暉,青秀的臉龐,又有一種成熟的味道。
“你是來找我的嗎?”他開口,問的是站於門檻的那個男孩。
那男孩同樣有著青秀的臉龐,只不過他面板黝黑,高高瘦瘦的身材,在風中看似戰戰兢兢,看著江望辰時,那一雙清澈的目光,是年少該有的樣子。
“那個,那……那個,今天早上謝……謝謝你。”月真道謝的口吻結結巴巴,遠沒有先前置氣時那般理所當然的利索:“你放心,我月真說要把差你的銀兩還你,就一定不會食言的。”
江望辰平淡詢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們嗎?我想我們之前應該沒有見過面吧!”
月真把臉一轉,避開江望辰和善的目光,道:“我說了我會還你錢的,過去的事就不用你管!”
江望辰冷冷笑道:“被人無端仇視,總要問個原由,你不願提,那也就算了,等你湊夠銀兩,記得遣送到炎城鐵府。”
交代了這一句,他不再多語,帶著難以名狀的笑容,搖著頭踏步離開。
“等……等等!”月真喊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的這個問題並沒有留住江望辰的步伐,只能又追問道:“我想學劍法,你能教我嗎?”
江望辰聽得此問,方才停步。他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見少年這一次回應他的眸光不在閃躲,堅定不移的神情,問道:“你為什麼要和我學劍法!”
月真想到過往,難抑心中悲苦,心中情緒由悲至怒,再怒轉激揚,道:“我想保護我的家人,只要我會了劍法,那些可惡的安達就再也不會傷害我的父親,只要學會了劍法,採藥的時候,就不怕蟄伏在林中的妖獸了。”
江望辰不苟言笑道:“若你能夠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討厭安達,我就教你這套劍法。”
月真低著頭,看見餘暉落在自己腳邊,又慢慢地離自己而去:“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江望辰見月真仍倔強抿嘴,嗆聲道:“等你什麼時候想說,再來找我吧……”
“家父本是個商人,常帶商品於東玄各大城中交換,再一次歸途中,遇到安達山賊,整支商旅遭劫,母親被山賊所殺,而父親身負重傷,至今仍臥病在床。”往事新翻,月真咬牙切齒,雙拳緊攥,指尖深陷肉中,印出血痕。
“難怪你對安達恨之入骨,我要是你也必然如此。”江望辰嘆道:“但天下人有好有壞,哪能以一概全,蓋棺定論呢。若是你有機會去一遭東玄腹地,你會看到這個世界除了深惡大丑之外還有許多單純美好的善良。”
江望辰又道:“既然你已將過往的事告之於我,那我也信守承諾,教你劍法,但你學成劍法之後,要答應我一件事。”
月真隱去苦痛,欣喜道:“你請說!”
“學成劍法,要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不得仗勢欺人,為所欲為,記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能用此劍法復仇!”
月真立刻反駁到:“為什麼不能復仇,那些惡人都該死,這難道不是行俠仗義嗎?”
江望辰冷笑一聲:“哼,你若做不到,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你!”
餘暉退的很快,黃昏一過,接下來就是漫長的黑夜,父親最難熬的時間就要到了,月真想到此,暫時割捨下仇恨,儘管他的心中始終不敢忘,眼神之中,是悲慟,是不甘,是不得不做的妥協,他忽得雙膝落地,生猛的連磕三個響頭,再抬首時,眼中再無複雜的情緒,只剩下餘暉的光芒,和光芒之中雪霽的輪廓。
“師父在上,請受月奈族月真?阿卡多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