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辰手臂上“復仇”二字上鮮血尚在流淌,而黑氣附著之後,與鮮血交融而成黑金色的流彩光芒,隨著江望辰情緒的起伏忽明忽暗地閃爍著。那一絲絲酸痠麻麻的痛楚,斷斷續續的挑撥著神經,如同他心中的仇恨,他拼命地壓抑,避免心神不寧時詛咒之源腐蝕心智,可偏在他越壓抑之下,越瘋狂增長,他記得老村長認出他時臉上慈祥的皺紋,他記得牛壯將虎鞭塞給他時猥瑣的神情,他記得芳姐拉著他烤魚時臉上的幸福的笑容,他記得全村老少圍著他家長裡短地問著,他還記得大哥唱著家鄉歌謠時那滑稽的模樣,這些音容笑貌,還很鮮明。
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一個與世無爭,怡然桃源的山外小村也不放過,這些只不過是尋常百姓,過著世外逍遙,自娛自樂的小生活。他們平凡可愛,淳樸善良,不向著世間苛責多要一份,只想本分地守護著他們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這片故土,這!難道有錯嗎,難道就因為他們向這強權勢力不作妥協就要付出鮮血的代價嗎?難道命運之間如此不堪,就非要因此而倉促潦草嗎……
罪惡遠比善行更容易感染。就如同殺戮要比救贖要來的更為簡單。好在江望辰在最為掙扎苦痛時,老天並沒有落井下石,讓他孤立無援,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花幽幽,拉著他的手,輕聲細語地摩挲他的耳膜。
“望辰,這些都會過去的,一定都會過去的,你要平穩自己,不可讓詛咒之源有機可乘啊!”
“有我在呢,放心這一份仇恨我會和你一同分擔,我們會找魔御軍復仇,但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江望辰眼上的淚痕早已風乾,可心中的不甘鬱結,隨著他急促的呼吸而緩緩釋放,最後在一聲仰天長嘯之中,塵封收場。
那手臂剮出的傷口上,黑氣慢慢沉著,終於在鮮血滯留之後,也慢慢凝結成一層黑色的痂口。
可偏在這是……廖鋒帶著魔御軍重新出現在村頭……
而這一聲長嘯原本只是宣洩,現在卻成了號角。
復仇二字,陡然間如同煙火點燃冒著黑煙,凝固的血液又洶湧而出,染紅了字跡,而江望辰全身更是黑氣沸騰,那凶煞之意,竟連花幽幽都難以剋制的放開了手,連退數步,退出黑霧之外。
“江望辰!”
“江望辰!”
她拼命喝止,可無濟於事,被複仇支配的江望辰,如同行屍走肉般,帶著濃霧和沸騰炙熱的殺意,向著魔御軍走去。
一步,一步,誰都阻止不了……
廖鋒見那道身影向著自己越走越近,可身影周圍的霧障卻始終籠罩在身影之外,所以他始終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騰騰的殺氣先是狂躁起來,驚恐萬狀的廖鋒哪還敢多說什麼,拄著柺杖扭頭就跑。而他的隨從早已經渙散的軍心,迫不及待地想逃,此刻見領隊一跑,手下們更是狼奔豕突四下逃竄。一下子將廖鋒甩在了後面。
廖鋒開口破罵:“誰來扶扶我……我賞他黃金萬兩。”
他正罵著,忽覺身後一涼,一股陰冷的死氣從身邊轉瞬即逝,他看見那個人的面孔,不正是今日廢了自己的那個年輕人嗎?
他心中大駭,這人為什麼此刻要放過自己,而轉而向其他人殺去,他剛想到此,左腳邁出,忽得跟腱一身脆響,從半截處斷裂撕開。他無力支撐而摔倒在地,疼得撕心裂肺的嚎叫著。而他也看清,為什麼他身上的那層黑霧始終揮散不去,原來他便是霧的源頭,就連他死灰的瞳孔之中,都是霧氣氤氳。
江望辰的魔符劍,劍刃算不上鋒利,但他出手的每一劍都利落地刺透魔御軍的身體,甚至可以聽到骨頭崩碎的聲響,有點像破釜時的激烈迸發,又帶著抖蓑時的清脆響亮,這都讓江望辰得到意思快感和滿足,他心中所想只要自己下手足夠重,復仇的誠意才足夠真,那麼對自己的救贖也能夠早一點解脫,這是起初的贖罪感,可越到後面他越是失控,有種不屠不快的癲狂,明明已經瞭解對方的性命,卻還要再重重補上一刀,聽著肋骨爆裂的聲音,如同一場死亡的儀式完美收場,令他眼裡的黑氣,如同狂歡般搖曳。
花幽幽早已經趕到,她所認同的是,這些魔御軍統統該死,但她卻不願看到江望辰變成一個被複仇控制的惡魔,她知道這多半是因為他體內的詛咒之源所致,心中更是墜入苦海,當江望辰已經將最後一名逃兵雙足卸下,又準備朝他的雙手砍去時,花幽幽一個騰空,便擋在江望辰面前。
她厲聲吼道:“江望辰!夠了!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她聲色俱厲,江望辰卻置若罔聞,他的耳邊迴響著另一個聲音,低聲絮語道:“砍下午吧,砍下去吧,唯有放縱自己,才能從仇恨之中解脫。”
江望辰面無表情,雙眼空洞的讀不出任何情感,他高舉在空中的短劍未有停滯,依舊機械式地落下。
花幽幽心中大駭,腳尖一挑,腳邊的一把刀被她挑到空中,她一氣呵成接過彎刀直接架起,擋住了江望辰的短劍。但江望辰招招拼盡蠻力,也是震得她連退數步。
她來不及阻止,江望辰的劍直接貫穿過那位魔御軍的胸膛,劍鋒更是插入泥地,甚至連把出來的時候都有點困難。
整支魔御軍現在只剩下廖鋒一人,在地上匍匐爬行,他要拼盡最後一點力量,想要離這惡魔遠一點,哪怕一丁點也好,只是江望辰目光冰冷地投射過來,而後手作魔符劍當作飛鏢使出,將廖鋒僅能活動的左手死死釘在地上。他又是一聲哀嚎:“求你了,給我一個痛快吧……”
魔符劍剛入,江望辰的身影也是颯颯而來,在他抽出魔符劍時,廖鋒又是慘叫一聲,整個人捲縮成團,像一隻受了驚嚇的菜蟲。
握在手中的魔符劍劍刃上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墜,滲人的刀鋒在夜色之中泛著森冷的寒芒。江望辰再一次反手高舉起魔符劍,在他將要落下之際,空中突然落下萬千花瓣,將他包圍在內,他劍剛碰到花瓣之上,就被彈了開來,就連身體也被扯得站立不穩。但他不放棄,扶正姿勢之後,手中握緊魔符劍,緩緩劈下。
“你別忘了,千雨姐用了百年的修為,才將你喚醒。”花幽幽聲帶哭腔道,她不知道要怎麼制止江望辰,她只能嘗試用過往的回憶去喚醒他。
江望辰不為所動,劍鋒依舊下落,任憑飛旋的花瓣將他手臂劃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你別忘了,年歲垂垂的靈筍獸和穆白爺爺,為了解除你的封印,耗盡了多少真元。”江望辰略有所動,劍鋒僵持在花瓣之中,而手上的刮傷不斷散發著黑氣,那花瓣只要一觸碰到黑氣,便瞬間枯萎成粉末,繁華落盡的威力越來越弱,魔符劍卻再一次穿過陣中,向著廖鋒的雙目逼近。
花幽幽身形一動,踏出煙塵,眨眼便落在江望辰身前,以她不擅長的長刀擋住江望辰的短劍。但江望辰手中短劍似有千鈞重負,壓的花幽幽喘不過氣,她半蹲身姿,藉著膝蓋的支撐,勉強抵抗。
她知道,江望辰這一劍要是真把廖鋒殺死,那他這一生也逃脫不出這一場復仇的業障。她隨即大喝一聲,左掌中拍出玄奧法印的同時,口中快速默唸花語。
隨即江望辰腳下土地龜裂,在裂縫之中無數藤蔓快速生長,一個須臾便有六七尺之高,藤蔓宛如青蛇蜿蜒,又如舞女甩腰,妖嬈地在空中扭捏,忽得青藤一收緊,將江望辰束縛其中,得此片刻花幽幽棄刀,又掌落紅無情拍出,將江望辰擊飛遠處。
雖化解危機,但錐心之痛卻讓她難以承受。她聲嘶力竭怒吼一聲:“難道你母親贈於你寶劍,就是為了讓你殺戮嗎?”
這一次江望辰徹底怔住了,眼眸之中的恢復了閃動,雙目直直地盯著魔符劍出神,魔符劍如有感應,劍上符文交疊沉浮,金光掩映。江望辰眼中黑氣慢慢褪去,眼中眸光逐漸平靜下來。
可體內黑氣猝然間盡數收斂入體內之後,又猛然鼎沸而出,瞬間爆發,如積蓄已久的火山瘋狂的噴射出岩漿,將捆綁於身上的藤蔓直接震成碎末。
在江望辰的鴻蒙之中,一道可怖嘶啞的聲音,重新迴盪道:“這些人罪有應得,不除不該,不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