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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絕望與希望

不知從天邊何處突然飄來幾朵黑雲,當即蔽日,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春雨說下就下,毫無徵兆,可春雨本不該如此磅礴,春季也不是如此多變。劇變之下還有曹離奔跑的速度和鬼骨洶湧而起的滔天殺意。

何天庸雨中傲立,不等曹離提速殺來,他反而先持劍向著曹離殺去,手中袖涯片刻之間,便連點四劍,出招奇快,夾雜著狂風暴雨,向著曹離眉心點來,負傷的曹離也是愈戰愈勇,配合鬼骨的嗜血殺意,見他手中姿勢多種變化,挑,剔,刺,抹,嫻熟自如切換運用,輕易將那袖涯擋下。

二人這一招未分勝負,袖涯軟劍又妖嬈如蛇吐芯,虛虛實實,不斷變招,鬼骨不甘示弱,也大開大合,將虛實一併刺破。

如此反覆,兩道浮光掠影在雨中分分合合,鬥得昏天暗地,難解難分。

而在一旁觀戰的血狼饒有興致地站在不遠處,梳理著被雨水打溼的毛髮,卻不忘讚賞道:“好精彩的一場戰鬥,待我月圓之夜化身為人,一定也要尋個匹敵的對手酣戰一場,”又嘟囔怨言:“這該死的雨,怎麼越下越大,沒完沒了了。”

血狼既開口埋怨,那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瓢潑大雨將整個世界吞沒,雨中的兩個人正享受著酣暢淋漓的戰鬥,是刀光對劍影,是驚雷對暴雨。只是這樣的平衡很快就在一道血影加入之後被打破,血狼速度極快,專攻何天庸下盤,風馳電掣間何天庸雙足已經被咬破幾道血口,何天庸只得且戰且退,不知不覺竟退到開闊的亂葬崗上,再看身上鎧甲已經是刀痕累累。

亂葬崗上,陰風狂吹,厲鬼哀嚎,再被暴雨混濁泥濘,當真是一片慘絕人寰。

混戰的三人卻全然不知,也無心理會。曹離、血狼上下齊攻,何天庸應接不暇,顧此失彼,很快就落入下風,更不小心將心門暴露。

曹離見此良機,豈會錯過,直接使出殺招“三千鬼剔”,咄咄逼人地向著何天庸心口劃去,何天庸見勢不妙,足下退路已被血狼鎖死,被動大吼一聲“地罡罩歸”,頓時空氣之中多出一道屏障,屏障質地渾厚遒勁,顏色金黃與日月星輝無異,實為丹田中雄厚磅礴的內力才能氣化出如此純粹的金黃地罡罩。

鬼骨落在地罡罩之上,像是陷入泥塘,無法自拔,又有亂葬崗中無數孤魂野鬼在鬼骨的召喚下,從亂冢中紛紛嚷嚷湧出,向著地罡罩瘋狂撞去,也不顧魂飛魄散,這般赴死之後,那地罡罩果然淡去許多,那纏繞黑氣的刀芒終於透過地罡罩,一寸一寸地向著何天庸的心臟逼近。

黔驢技窮的何天庸已是心灰意冷,再無力抗拒。他感謝蒼天,賜予他最後一戰,讓他從虛浮的後半生,彷彿一朝又回到崢嶸歲月,他又怨恨上蒼,為何雨要這怒,風要這麼狂,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晚霞怒燒,餘暉灼眼的黃昏。

他緩緩躺下。他看見雨露斷線,蔽日重現的光芒,落在退去的烏雲之上,如同以金絲為雲朵刺繡上一輪美輪美奐金邊,在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後,天空放晴了。

曹離看著何天庸落在亂葬崗上的屍體,心中五味雜陳,這拼勁一生,最後還不是一片荒涼。回過神來,他對著血狼道:“這一次多謝狼兄相助!”

“我們之間的小人之約,就到此,從此兩不相欠!”

“自然如此,不如這一次,我們再做一個君子協議怎麼樣。”

血狼道:“你這人……有點意思,說來聽聽。”

“你在這何天庸的心口留下傷口,將匕首的創傷覆蓋掉,我便幫你逃出邊城,返回妖族。”

“看來你是小看我了,邊城,以我的實力那是想進就進,想出便出,不過即是君子協議,上一次你先救我,這一回我幫你也是無妨。”血狼說道,前爪直直捅入何天庸的心口,更將心臟掏出,放在嘴邊邊咀邊道:“我們這樣算是君子之交了吧!”

曹離看著血狼啃咬心臟時的嚼勁,忍住厭惡之情,笑道:“我們本來就是君子嘛……”

江望辰做了一場怪誕的惡夢,夢裡彷彿有一層猩紅的虹膜遮蔽眼瞼,他看見如血一般的正午陽光,他看見紅石朱牆構建的祭壇,他看見祭壇上每一張臉都扭曲成豬肝色,而他們認命的瞳孔裡,所呈現的絕望也是一片徹底的通紅。唯有吞噬塵埃的火舌和器皿中冒泡的汩汩血水才像是正常的,因為它們本就是如此的豔紅。

血日之下,江望辰孤身一人被束縛在祭壇中心,正無助的看著那些將要被活祭的生靈,如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向著他靠近,而他卻發現足下有一層紫氣瀰漫,牢牢禁錮自己雙足。江望辰寸步難行,只能眼眼睜睜看著祭靈透紅如刃的指甲從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上劃過,生生地割出一道血口。每一道皮開肉綻的血口,都牽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而江望辰想要拼命開口地吶喊,可又停止於滾動的喉結,不得而出的疼痛無法宣洩,只能苦苦吞嚥回胸腔。

祭靈將江望辰切割得體無完膚,江望辰被疼痛佔據的胸腔內,像有一朵業火被點燃,很快陰燃就在他的體內蔓延開,灼熱感欲要將他焚骨成灰,乾枯血肉。

就在江望辰快要承受不住時,夢!陡然驚醒,夢裡殘存著無聲的痛苦隨著江望辰大口粗喘慢慢消退,這才驚覺冷汗已經溼了衣裳。

得以解脫的江望辰調勻呼吸道,慶幸道:“原來只是一場惡夢,真是嚇死我了。”

“你醒了……”坐在床榻旁的花幽幽關切道。

江望辰環視周圍,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客房的床上,再回想,只記得與靈筍獸爭吵不休後,被老五踢了一腳。想起那一腳,江望辰仍心有餘悸,雙手摸著那一腳落點的腮邊,記憶裡那一瞬的疼痛再次被喚起,詫異問道:“花幽幽,我不是正和那幾個老家打架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還有……你怎麼在我房間?”

花幽幽剪眸微瀾,道:“你被老五一腳踢暈過去了……”

“我就只捱了一腳嗎?這幾個老東西,真是生猛啊……”江望辰由衷感嘆,又問道:“怎麼樣,我英俊的臉龐,有沒有被踢歪?”

江望辰嬉笑問道,花幽幽卻並無笑臉相迎,相反,她的微紅眼中充盈著瑩瑩淚光,迷離的雙眸中困鎖著無限的傷感。

江望辰看不得花幽幽泫然欲泣的模樣,慌張道:“怎麼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還是我做錯了什麼……”

花幽幽哽咽道:“昨日地精靈筍獸們趁你暈過去的時候,召喚了地精易息陣試圖為你驅除詛咒,可是最後放棄了,你體內的詛咒之源想要自爆,與你玉石俱焚同歸於盡。靈筍獸們不得不收手。”

應著花幽幽的話,江望辰以心神感受,果然正如花幽幽所說那樣,體內那兩道日漸熟悉的氣息,依然在流淌的血液中盪漾。

江望辰看著花幽幽為此難受,自己反倒看淡,齜牙一笑,安慰道:“生死自有天命,來日方長,一定會找到破解的方法,你也不用替我擔心。”

花幽幽哪裡聽得進去,在她眼裡,江望辰越是故作輕鬆,她就越多一份自責,花幽幽語不成聲地抽噎道:“都是因為我,若不是為我,你就不用受此劫難,更不會承受凌遲重闢之痛。”

情緒瓦解的花幽幽直接埋在江望辰懷裡號啕大哭,這幾日無助的陪伴,讓她有機會回望,在遇見江望辰之後,他所經歷得大起大落,這一生都不曾該有的別離心酸,都一併嚐盡,而她曾經不顧所有的人的反對,依舊保持在心中的執念,那宿命的鎖鏈,終要將兩人捆綁一起,只是在此刻她卻開始懷疑,這孤注一擲的一夢浮生,是緣還是劫。若是沒有遇見,或許這造化便不會如此弄人,也許這一世的情緣,也不過只是那一條纖細的紅線,可繞在指尖,也可落在腳邊。

江望辰輕聲細語道:“花幽幽,若換作是你……不也是如此嗎,這沒什麼。”

“可是看著你如此遭罪,我好想能夠為你分擔,哪怕是一丁點苦痛也好。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麼痛苦殘忍的畫面,我不敢避開,我一直看著,記住你苦痛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表情,記住你為我承受的每一點煎熬。”花幽幽梨花帶雨地在江望辰懷中無助地顫抖著。

“放心吧,我早跟你說過,我皮糙肉厚的,斷經錯骨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以前被翼蝠妖獸炸過,不也就半個月就恢復如初。”江望辰抬著手在花幽幽的頭髮上撫摸著,慢慢安撫花幽幽,讓她激動的情緒和眼淚有處可放,心中也同樣因為花幽幽的陪伴而倍感溫暖,柔聲道:“花幽幽,你不要了哭,好嗎,這一次不成功,我們再一起尋找其他方法就是了,可若你這樣傷心,叫我心中難安。”

花幽幽離開江望辰的懷抱,眼眶中噙含著的眼淚,因為她認真地點頭,而如晨露般泫然欲滴,又在破涕為笑中,被衣襟狠狠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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