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巋然不動,像一尊沒有火氣的泥菩薩。
老頭一屁股坐在地上,抓抓後背癢,隨手捏死一粒蝨子,漫不經心道:“數十年壽命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可那座九瓣金蓮,我沒記錯的話,百年破土,百年出水,百年含苞,百年綻放。那麼好的稀奇玩意,足以比得上無數個道家金丹,你就這麼給用了?就為了救一條普通的人命?”
老住持嘴唇微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老頭扣扣耳朵,冷笑道:“這是道門的話吧?”
“我佛門慈悲。”
老住持輕吐一口濁氣,緩緩睜眼,眸子大綻金光,這一次不像是救人的菩薩低眉,而是金剛怒目之狀。
六道法相迭出,作鎮壓之勢。
乞丐模樣的老人冷冷一笑,“爺爺我今天就砸了你的梵柯山!”
一道符陣悄無聲息衍出。
天邊虛影,遮蔽了月光,隱約有巍峨山嶽渡來。
老住持微微驚訝,“你是大奉王朝的人?”
“你管爺爺呢?”
山嶽陡然壓下,將那六道法相直接壓垮。老住持的身子直接被壓垮一半,死死支撐,嘴角滲出鮮血。
老頭不忘冷嘲熱諷,“救完人變得這麼虛弱?那太好了,爺爺我專挑軟柿子捏!”
年輕和尚知道大事不妙,悄悄離開禪房後院,慌不擇路狂奔,卻被一絆再絆,摔倒在地,崴傷了腳。
恰好碰到往回走的瑰流等人。
心急如焚之下,他焦急大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去撞鐘!”
沒有半點遲疑,瑰流身形一掠再掠,來到那座巍峨高臺,雙手拿起棒槌,開始砰砰敲鐘。
可是大鐘紋絲不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再度傳來年輕和尚的咆哮聲,“大鐘有靈,需以血釁!”
毫不猶豫,瑰流一頭磕在大鐘上,鮮血迸濺的同時,響起黃鐘大呂之音。
天地間,唯有沉悶鐘聲迴盪。
傳的極遠,梵柯山腳下的客棧,甚至是霜花城和青錢城的人們,都能聽到這像是野獸的低吼。
有託缽而行的苦修僧人聽到這道聲音,默唸佛號,坐下安禪。
禪院裡,老住持猛地挺直身子,眉心出現一道棗印,身後七彩佛光籠罩。
相傳佛祖於菩提樹下頓悟,眉宇處綻放七彩光芒,散落於天地各處。
乞丐模樣的老人下意識後退一步,眼神驚疑,怒喝道:“你既已肉身成佛,何不自渡西天?!留在人間做什麼?”
老住持低念一聲佛號,聲音虛無縹緲,“阿彌陀佛,聞所聞而來,做所做之事。”
這位跋涉千里,今夜登山而來的大奉國師,再無囂張氣焰。
沒有出招的勇氣,他離開了禪房,卻沒有即刻下山,而是隨意拐到一處草廬,在那裡住了下來。
大奉王朝的國師,天下符陣第一人,二十年前兩大王朝聯袂武評,赫然位列天下第五。
今夜,面對這位既不入評亦不被天下人熟知的老僧人,他心境大損,同時也跌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