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客棧已被圍堵的水洩不通。
店家連帶著僕役數十人,全部逃去避難,生怕自己被禍事牽連。
客棧大門處,兩波人正在對峙。守客棧的,是吳君志從京城帶回來的豪奴惡僕,只為主子賣命。另一撥人,則是聞訊而來的吳家人,同樣帶上了豢養的客卿武人,但是避免直接發生正面衝突。
一個顫顫巍巍拄柺杖的老人,掀開簾子走下馬車,開始苦口婆心勸說守門的豪奴惡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到激動處,連柺杖都扶不好,差點就要摔倒。此人正是吳家的老管家,兢兢業業打理吳家一輩子,雖是外姓人,但吳家上下早已把他視為同姓家人。
管家徐德忠口乾舌燥,勸說將近一個時辰,守門的豪奴惡僕們就跟著聽了一個時辰。最後,徐德忠累的不得不休息,而守門人只是面無表情,巋然不動。意思再清楚不過,反正你隨便說,隨便你說,說上多久都沒問題。但想要進這個門,沒門!
一些僕人將管家徐德忠扶去休息,在場所有吳家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這倒也難怪,連作為親爹的家主吳佩弦都沒有法子,別人又有誰能管得了這個無法無天的大紈絝呢?
徐德忠氣喘吁吁,額頭滿是汗珠。他顧不得擦汗,目光看向客棧,憂心忡忡。吳君志瞞天過海,昨夜就悄無聲息入城,去了雲渺客棧。訊息姍姍來遲,這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不知那位可憐女子當下如何了?恐怕十有八九已經萬劫不復。要知道,至今為止,還沒有女子能夠從吳君志手掌心逃走。
徐德忠暗暗捏緊拳頭,軟的不來,那就只能來硬的了。無論如何,也得把那位可憐女子救出來。每拖延一秒鐘,她在裡面就多遭一秒鐘的罪,無論如何,哪怕把事情鬧僵鬧大,哪怕鬧的沸沸揚揚,滿也不能再耽擱片刻了!
徐德忠站起身,不同於先前講理時春風和煦,此刻面色陰翳的可怕,給豢養的武夫們使了個眼色,然後緩緩走到客棧門口,語氣陰冷,“油鹽不進的聾子瞎子,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給我上!”
客棧大門處,當即就爆發一場激烈打鬥,雙方兵刃相見,不知是誰率先下了死手,於是一場護院和入院之爭愈演愈烈,變成血淋淋的生死廝殺。雙方都殺紅了眼,招招皆死手。素來以淡雅清淨著稱的雲渺客棧,外圍粉刷過的潔白牆壁,潑濺一攤又一攤血跡,眼過之處皆觸目驚心。才一會,已經有好幾個人倒下,全部都是當場斷氣,根本沒有挽救的餘地。
客棧外,鬧出的動靜已經巨大。但客棧內,卻很是清淨。
吳君志一襲白衣,腰懸琅玉,頭戴金冠,儼然翩翩公子模樣。這位天下第三的紈絝還是天下皆知的美男,位列墨玉評第十。他坐在院子裡,捶打著桌子,頗為無聊。院子裡假山堆疊,清溪瀉雪,聲音清脆悅耳,如聽仙樂,心神汙垢彷彿都被滌盪乾淨。
這家客棧,大大小小几百間房和院子,就只剩下他一人,當然,還有床榻上那位手腳被綁的女子。其餘的人聞風喪膽,早就跑路了。吳君志站起身,緩緩伸了個懶腰,嘴角翹起。都跑了好,也省心了。春仙樓待久了,突然發覺這清幽之地,似乎還不錯?反正不急,慢慢待著就是了。
清溪瀉下的小石潭有幾尾金鯉,往來翕忽,俶爾遠逝,吳君志坐在旁邊石欄上,隨意往池裡潑灑餌料,聽見隱隱約約傳來的激烈打鬥聲,暗暗好笑。
老子這些豪奴惡僕全是昔日名動江湖的武人,你徐德忠天天用金銀財寶供奉那幾個徒有虛名的客卿,狗屁都不是,還想闖院跟老子要人?
餵過了魚,再發會呆,吳君志悠哉走回屋子,想要看一看女子有沒有醒來。走進房間,眼睛往床榻上一瞄,他愣了愣。女子已經醒來,手腳被捆在一起,卻安定自若,沒有半點掙扎的打算。
吳君志連忙跑到床邊,蹲下身子,暗暗讚歎女子傾城傾城的容貌,不愧是位列天下第八的大美人啊,這等姿容,便是放在春仙樓,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相比之下,他忽然覺得自己所寵愛的那春仙樓花魁,也只能算是中人之姿。眼前這個姐姐,模樣才是真的水靈動人。
吳君志好奇問道:“既然醒了,怎麼都不掙扎一下?這就心甘情願做待宰羔羊了?”
王姒之閉上眼睛,乾脆不聽他說話。
吳君志愈發好奇,“我聽說吳家人早就給你通風報信過,而且還不止一次。管家徐忠德更是三番五次求你離開,甚至連我那個爹都親自來勸你。這整座客棧,就連店家都逃命了,你既然明知道我會來,又為何不逃?”
王姒之不說話。
吳君志忽然瞥見床榻內側有隻白貓,於是隨口道:“嫂嫂這隻白貓,我看著相熟,應該是我們吳家養的才對。前些日子丟了,老管家帶人將青錢城掀了個底兒朝天,都沒能找到它。花重金酬謝線索,也沒有結果。萬事落空,沒想到是被嫂嫂撿去了。嫂嫂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提起白貓,王姒之便慌了神,以為這紈絝子弟是要拿雪球兒開刀,當即眸子有些溼潤,委婉的語氣充滿哀求意味,“你要做什麼都可以。但我求求你,放過雪球兒。”
吳君志捧起貓,有些驚奇,“雪球兒?好名字啊,比我那老爹起的好聽多了。是嫂嫂起的?嫂嫂不愧是美人評上的大美人,就連起個名字都遠超俗世。”
王姒之輕聲抽泣起來。
吳君志卻不知為何慌了神,連忙問道:“嫂嫂怎麼了?可是繩子捆緊發疼了?我可以給嫂嫂鬆綁,但事先說好,嫂嫂若會武功,可不能動手打我。”
於是吳君志解開繩子,但以防萬一,仍留雙手捆綁。見王姒之依舊抽泣不止,他連忙出聲哄慰,又是端茶又是送糕點,就是想哄王姒之開心。
最後,不知吳君志是真傻還是假傻,後知後覺才發現問題出現在白貓身上。便將白貓塞給王姒之,小貓反覆蹭著王姒之,親暱可愛,王姒之也終於不哭了。
情緒稍稍平定,王姒之後知後覺,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異常之處。分明是傳言中讓人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三紈絝,卻彷彿對自己萬般小心。
她忽然抬頭盯住吳君志,後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連忙道:“嫂嫂可是有什麼事情?”
“你叫我什麼?”
王姒之冷冷盯住他。
“啊?嫂嫂啊。”
吳君志愣了愣,怒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毫無徵兆的舉動把王姒之嚇一大跳。只見他來回踱步,額頭竟然冒出冷汗,嘴裡唸唸有詞,顯得侷促不安。
王姒之微微皺眉,這個男人果然有問題。
吳君志猛地拍桌,一臉的焦頭爛額,“嫂嫂難道不是我大哥的女人?不應該啊,情報傳遞應該沒有錯誤。況且嫂嫂長的這麼漂亮,是我平生第一次所見,應該是我大哥的女人啊,難不成我真抓錯了?”
王姒之抓住關鍵字眼,迅速問道:“你大哥是誰?”
吳君志愣了愣,大聲道:“這天下,誰還能做我吳君志的大哥?肯定是太子殿下啊!”
王姒之深吸一口涼氣,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