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俯身去摸閉著雙眼的溫斐然,先貼貼他的臉頰,再拿開面巾將手背靠到他額頭上,確實是很燙,就算隔了幾層紗布,用面巾降溫,也擋不住那熱意。
她四下裡看了看,見不遠處桌子上放著個銅盆,走過去拿面巾過了一遍涼水,細細絞乾了回到大通鋪邊上。
她指頭抵著面巾一角,細心地將溫斐然面上的汗珠一一拭去,一路往下擦,就要到脖子處,再擦,則是要掀開被子了。
安然不帶絲毫猶豫地掀開蓋在溫斐然身上的薄被。
溫斐然身上還穿著白日裡見她時的破舊衣裳,灰撲撲的,連帶著被子裡側都沾了些稻草。
安然笑了,這對他照顧的人很是潦草啊,連衣服都不給換一身。
銅盆旁邊還放著乾淨衣衫和一瓶藥,安然一股腦拿了過來,就要去扒溫斐然上半身衣服。
默默跟在安然身後的天道有點驚悚,「女鵝你在幹嘛?」
「給他換件衣裳。」安然答,「擦個藥。」
「啊?」天道嚎了一聲,「就算是賀一一也不會做到這份上吧。」
安然彎下身子,「賀一一還是個孩子,我不是。」
天道嘟囔,「正因為你不是孩子了才要注意吧。」
安然回他,「溫斐然也是個孩子,你跟個孩子計較什麼?」
天道不服氣,「那你白天還踹他呢。」
安然表示毫不衝突,「踹他是原主會有的行為,我不是孩子,原主是啊,孩子踹孩子,這有啥?」
「現在我是個人行為。」她毫不費力地扯開了溫斐然單薄的衣衫。
溫斐然的上半身便毫無阻礙地進入天道的視線。
他閉上了嘴巴,行叭,他的女鵝對女孩子和小孩子向來是比對男人多幾分好感,如果不是溫斐然現在看起來是個十歲的小孩模樣,女鵝估計是不會過來的。
薄薄的肌肉附著骨骼,使其看起來不至於瘦弱得過分,但那肋骨又有些顯眼的突出,看起來矛盾得很,說不瘦也瘦,說瘦又有肌肉,但顯然不是健康小孩的身體。
而在這包含著矛盾的身子上,七七八八布著許多兵器遺留下來的傷痕,刀劍造成的傷疤最為常見,隨著他胸口微弱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這孩子一年內確實是受了極大的苦。
安然拿面巾點一點他的鎖骨,慢慢擦拭下來,經過傷疤時放柔了力道,一路到肋骨和小腹交接處。
青紫交錯,甚至透出烏黑和暗紅,猶如一大團陰雲籠罩在那兒,看上去是剛出來的傷,這無疑是無垠的「傑作」。
安然盯了幾秒鐘,手指悄無聲息地輕輕點了上去。
半空裡斜出來另一隻手抓住了她。
她觸著閃電一般縮了回去,那手抓握的力道不大,被她徑直掙脫後還在半空中顫巍巍停了一下,才軟綿綿放到一邊。
溫斐然睜著雙迷濛的眼,眼裡水光浮動,把那陰沉沉的眼神遮下去了許多,臉蛋因高燒而有些通紅,他似乎是還有些迷糊,失神地看了安然好幾眼,才漸漸浮現出清醒的神色。
「大小姐。」他的嗓音似是被沙子磨過,粗糲沙啞,「您怎麼過來了?」
安然把面巾重重地甩到水盆裡,又拿出貼身的帕子一根根擦著手指,「你身上的傷口還挺多的嘛。」
溫斐然神色一僵,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赤著的胸膛。
他沒料到她會過來,也沒想到會被她看到身體,是以他壓根就沒考慮過怎麼去解釋身上的傷痕。
但是,怎麼會有小姑娘毫不避諱地來看男的身體?
這個江家大小姐,跟別的姑娘家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儘管安然的目光已經不在他這兒了,可不久前她那在他肌膚上流連的觸感依舊揮之不散,溫斐然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斷地發燙。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軀有多麼的瘦弱和怪異,而這份瘦弱和怪異,就這麼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是一年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溫斐然的心裡又是羞恥又是難堪,還帶著點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渴望。
渴望她能看到的是他健康正常的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