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歡姐連忙擺手,急道:“不不不,不用的,小少爺,我,我不圖茂家的身份,我只是想在老爺身邊盡孝。”
茂司環點點頭,並不在意,他繼續說:“你在老宅生活,今年應該第三十六個年頭了。”
歡姐雙手攥緊了身上的圍裙,不敢回話,她害怕茂司環下一句話就要開口趕她走。
“你應該知道,我爸媽的事情?”茂司環側頭看向歡姐。
歡姐一愣,有些意外地問:“栩霆哥的事情?”
茂司環卻是因為歡姐對茂栩霆的稱呼,多看了她一眼。
以歡姐的性子,敢直接喊茂栩霆的名字,看來兄妹二人的感情還不錯?
歡姐敏感地察覺到茂司環的目光,她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
“沒關係,這是你跟父親的事情。”茂司環把視線轉到散發著暖黃光芒的星星燈上,“跟我說一說吧,我父母之間的事。”
夜色柔和了茂司環的側臉,歡姐以為會發生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她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坐在吊椅不遠處的石凳上,歡姐看向掛在半空的星星燈,回憶起當年的人和事,眼中似有懷念,她娓娓道來:“栩霆哥和小少爺你很像,不愛說話,做事幹脆利落。不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很高冷,不好接近,但其實栩霆哥特別溫柔。”
歡姐像是想起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嘴角情不自禁翹起。
但她並沒有多說:“和工作能力相反的是,你父親他感情上的能力。他快三十了還沒談過戀愛,更別提娶妻生子。”
說到這裡,歡姐笑了下:“我記得那時候呀,你爺爺急得喲,一天給栩霆哥安排三次相親。可惜栩霆哥都看不上,老爺暴跳如雷,就問他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女人。你猜你父親怎麼說?”
可能因為回憶起舊人來,歡姐在茂司環面前少了幾分拘謹,還帶了些打趣的語氣反問茂司環。
茂司環搖搖頭,他不知道,也不想猜。
“你父親說他只想工作賺錢,將茂業集團做好做大。”歡姐臉上是溫柔的微笑,“老爺又生氣又欣慰,但從那次以後,他也沒有再去逼迫栩霆哥娶妻生子。就在大家都以為栩霆哥會這樣孤身一輩子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了。”
歡姐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她跪在老爺面前哭,說栩霆哥不肯對她負責任,說她肚子裡已經有了栩霆哥的孩子。老爺經歷過的事情多,他並不完全相信女人的話,把女人打發走以後,他等栩霆哥回家以後,一一細問。結果栩霆哥一直沉默,最後他只跟老爺說,和那女人一起的時候,他的意識並不清醒。”
茂司環握著吊椅繩子的手緊了緊。
歡姐的聲音繼續傳來:“老爺一下就明白了女人的想法,但他考慮到栩霆哥真的有跟那女人發生些什麼,他放心不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於是老爺做主,先把那女人接到茂家,等她生下孩子,再讓孩子跟栩霆哥做個親子鑑定,如果孩子真的是栩霆哥的親骨肉,老爺願意給那女人一個名份。”
歡姐看向茂司環,苦笑:“那個女人就是你母親,元莉。後來你出生了,親子鑑定的結果也證明你確實是栩霆哥的親生骨肉。元莉本來應該順理成章嫁給栩霆哥的,只可惜她還沒等到那一天,栩霆哥他……再也沒有回來,茫茫大海,連屍身都撈不到。”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歡姐低頭,看著自己不再年輕的雙手。
栩霆哥他,已經走了快三十年了。
佈滿星星燈的花園裡,誰都沒有說話。入夜後的冬天,連昆蟲都不願意在外面逗留,寂靜得讓空氣都有些凝滯。
茂司環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坐在吊椅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虛空。
歡姐回過神來,看了下時間,急忙站起身:“哎呀,已經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去把菜做好。不然老爺該餓了。”
說完,急急忙忙地往廚房走去,剩下茂司環一個人坐在花園吊椅中感受著在身邊纏繞的冷風。
許久,茂司環嘴角勾起嘲諷的笑。
原來,他的出生,是元莉的一場計謀。而他對元莉來說,也不過是攀上茂家的一顆踏腳石。
茂司環自認為幸福的童年,不過是被精心編織的謊言。
摘下眼鏡,仰頭靠向吊椅,抬手壓在眼睛上,茂司環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血脈至親之間的爾汝我詐,生意商場上的絞盡腦汁,從來都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真正的歇一歇,停下來。
他就像找不到訊號塔的船舶,漂泊在迷霧重重的大海之上,永遠靠不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