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數日,皇帝李適的心情越來越苦悶,因民憤太大,他不得不釋放嚴郢並讓他官復京兆尹原職,圍堵大明宮建福門的長安百姓才陸續散去。
動員京畿百姓去平涼“民屯”的計劃也由此破產。
涇州城下,安西、北庭行營的將士表現極大的對抗情緒,他們公然扣留了進城曉諭的使者李舟,還將李舟的隨從斬殺,頭顱扔到城門的壕溝外——朱泚在城下苦勸也沒有任何效果,只能會同李懷光,繞著涇州城築起許多營壘立長圍,雙方展開漫長對峙——今年整個涇州怕是會顆粒無收,李適雖然深深懷疑涇原平叛戰爭的合理性,但他絕不能退縮。
一旦退縮,將何面目以臨天下?
國庫的錢帛就如同陽光照射下的冰雪,消融無形。
朝臣們的情緒越來越激烈,非但如此,河朔、淄青方鎮也屢次讓進奏院送來文書,抱怨皇帝和宰相為什麼無緣無故罷免段秀實,並且討伐涇州城,他們更感到種危機,自此不再被朝廷姑息的危機。
就在方才,翰林學士張涉等建議他,“請陛下減車、服、膳等諸般費用,以表平叛決心。”
意思是讓李適動員整個皇宮,節衣縮食,既能省下筆錢財供軍,也能給臣民做個表率。
同時,出使西蕃歸來的韋倫,與集賢院學士沈既濟也來上奏,為楊炎的“原州築城計劃”大唱讚歌,沈既濟更是口生蓮花,在奏疏裡對稱“西蕃所佔河隴有士五十萬,無不日夜思我唐,聞韋少卿至,或椎心泣血,或東向拜舞,望王師至,如盼歲(豐收)也!”
好像唐軍一到原、會二州,就有數十萬河湟隴西百姓奔至,簞食瓢飲以迎王師。
所以楊門郎這個計劃,是高瞻遠矚,無懈可擊的。
至於涇州平叛,沈既濟認為那不過是暫時的困難,只要夏秋兩稅錢和斛鬥米收至,叛賊不足為懼,原州築城是一定可以執行下去的。
韋倫與沈既濟的話又讓李適鼓起些信心,便聽從張涉的建議,開始宣佈整個皇宮內廷,上至自己,下到普通宮女、宦寺,自即日起縮減衣食,並要求國庫拿出最後筆錢來,給在涇州平叛的軍隊下賜春衣。
另外,兩稅法的推行是不容阻擾的。
大明宮寢區宮殿內,李適的家人集中在一處用膳,當皇帝本人從屏風後轉入時,發覺皇太子宣王李誦,收養的舒王李誼(即李適兄,薨去的昭靖太子的兒子,原名李謨),長女唐安公主,還有自己妻子王氏及幾位妃子,都分席而坐,衣無鮮色,食案上擺著的全是粗樸的飯菜。
李適看到此情此景,又覺得欣慰,也感到愧疚。
而後,李適特意到了唐安的居室,發覺女兒已將不少衣衫、首飾都送出去,典當掉支援軍隊,整個房間櫥櫃蕭然,只有屏風、床榻和幾欄花卉書篋。
李適又款步走到書篋前,發覺裡面全是高嶽所撰寫的書卷,看來這是而今女兒唯一的精神慰藉,不由得淚水都快下來,又想起唐安和高嶽夭折掉的婚事,哽咽道“朕對不起女兒,偏讓崔寧家得了好女婿。”
但他的話語很低,低到唐安根本沒聽到的程度。
“萱淑,之前顏魯公曾諫言朕,選二三十名忠直的年輕青衫官員,在紫宸殿東待制院輪流當直,以備諮詢。依你看,高嶽可以否?”
唐安當然內心想和高嶽接近,現在父親開口問她,實則就是暗示她,如想讓高嶽寫些她愛看的,可以派新任的少陽院使霍忠唐去索去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