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簡若有所感般猛地回頭,他背後除了一把正倚著欄杆滑倒下的長鏟之外,什麼也沒有。
……
空間感虛無了一瞬,即刻凝實。
隨即充斥整個感官的,是極新鮮的血腥氣。它以一種不可違抗的霸道,沖刷了在地牢裡待久而麻木的鼻腔,毫無保留地擠入肺部。
谷迢控制不住深吸了一口,緩緩睜開眼以適應突然發生變化的環境。
黑暗緩慢而陰森地從視野中褪去,透過彩窗外不知何處而來的微光,谷迢垂下眼睫,掩蓋住掃落的視線,往前邁進一步,腳下暗紅如夜湖的血泊泛起逐漸擴散的漣漪。
——直到他終於看清了這片血泊的源頭。
谷迢因震驚而緩緩放大的瞳孔如同一個劣質的慢鏡頭,忠實而盡責地移動著,沿釘入雙手的長劍一路向下,脆弱不堪的皮肉、翻出血管的傷口、刺目紅豔的血流、梁絕蒼白的面部表情、以及被浸泡許久而濕潤的血袍。
記憶又一次按下重播的按鈕,炙熱的血與火於此刻迸發,徹底點燃胸膛裡的闇火,也令他又一次墜入痙攣般的腦內閃回中:
是無法抵達盡頭的長街、廢墟;是火焰中央驀然的回首,傾隕的浩瀚星辰;是一個背對自己邁著輕快腳步走遠的身影,漫天腥熱淋漓的血霧——
還有一段、一段欲言又止,被遺忘得最為徹底的空白。
而將它喚醒的契機卻依舊是血,是自上而下蔓延,一寸寸染紅的衣袍,在谷迢眼中尖叫咆哮,拉扯成一聲轟隆作響的耳鳴。
與以往不同,回想起這一段記憶的悔恨,猛然將他的頭整個摁入名為“恐懼”的冰冷河水中,猙獰可怖的水底躺滿梁絕死狀各異的屍體,苦淚與恨火逐一壘砌疊加,化為一陣劇烈到抽搐的心悸,最終具象為一聲抽泣般的喘息。
他這一次沒有過於冷漠、沒有來得太晚、也沒有錯過。
思維爆炸後的一片混亂中,谷迢渾身戰慄,在喘不過氣的同時終於逼迫著自己自省。
他……對梁絕太縱容了。
……太縱容了。
教堂裡的氣氛顯得過於沉默了。
主教愣愣看著從陰影裡跨出一步的男人,在看見他轉而瞥來的、恐怖得駭人的金瞳,遲鈍的求生欲猛地在大腦中奮力敲響了警鐘,驅使他及時止住了沖過去的腳步。
但一切變故如電光石火般飛快發生。
淩厲的拳風忽地直砸主教面門,隨著鼻骨咔吧斷裂的脆響,在他的身體因無可抵達的慣性而後仰的同時,溫熱腥鹹的血在飛濺出的剎那就融入空氣裡。
谷迢連個頓都沒打,按住對方的腦袋往下摜帶,同時提膝,緊繃的肌肉與脆弱的胸膛悍然猛撞,對沖的中心點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骨裂聲!
被按著暴揍的主教嘔出一大口血,頭皮接著一緊,恐慌與疼痛姍姍來遲,順著巨力抬頭,看見男人俯視過來的冷漠眼神,這才想起要尖叫和詢問:
“你為……”
而眼前的男人甚至沒有聽他說完一句話的耐心,鬆手的同時抬腳猛踹過去,狠狠地將主教嵌進牆壁裡,巨大的沖擊力震得他身側的彩窗玻璃發出撲簌簌聲響,承受不住般朝四面八方爆裂。
嘭!
漫天碎裂的玻璃碴劈頭攏下,嘩啦聲似乎喚醒了騎士npc的神智,為首的團長按著腰間長劍,大聲招呼其他人警惕,猛地聽見前方一陣獵獵風聲——
谷迢一把掀下妨礙行動的鬥篷,那雙漠然到極致的眸底被召喚出的道具面板映得一片冷藍。
與此同時,梁絕掙得滿頭冷汗,從主教被揍了第一拳開始,一種急不可耐的恐慌驅使著他,要趕緊站起身,去攔住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但奈何掙紮中,牢牢釘住地面的長劍屹然不動,冷峻到未被撼動分毫。
難耐的焦灼裡,梁絕的餘光忽而被一股極寒的冷意攫取,他定神看過去——
一把雪白的長刀橫貫在谷迢身前,黑棕柄端柔潤出易於握緊的曲線,細長而微彎的刃面寒冷得像凝固在懸崖最底的冰雪。
在它亮相的那一刻,四周的溫度驟降了不止十幾度,甚至還可以清晰看到谷迢啟唇籲出的一團白霧。
【a級道具鹿角匕】
【附帶效果:破甲、冰凍。副作用:饑餓。】
【這是一片結凍的長風、旅人終得長眠的崖底、獨獸未被鮮血玷汙的悲歌。】
“這裡太冷了,我怎麼可能就此睡去……”
在這如墜冰窖的寒意裡,騎士團長掙脫了恐懼幡然醒悟要反抗。
他極速抬起手裡的長劍似要抵抗,但比他動作更快的是,裹挾著寒風破空而來的長刀。
夾雜著殺意,谷迢眨眼間出現在他面前,緊攥的手心輕轉,金眸下瞥,瞄準疏於防守的下盤狠狠刺去,冰涼的刀刃劃過盔甲如劃過一塊凝固的油脂,輕而易舉地刺入皮肉,尖端爆綻開一股極致的寒冰,連同預謀待發的慘叫一起封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