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困嗎?”
再往後翻,花體字隱匿在被塗成一團亂麻的線條之間,再次丟擲了與之前性質一致的問題:
“——或者說,你是被迫睡著的?”
梁絕的眉心越皺越緊,指尖捋著紙頁往後繼續翻看,直到他猝不及防與頁面上一雙熟悉的眼眸對視,也就在這一刻,他的神經驟然緊繃。
……太熟悉了,這雙眼睛。
在這一沓極厚的裝訂稿紙上,紙與墨的界限涇渭分明,黑得純粹白得極致。
唯一被細細描摹,並嫌不醒目般地塗上金色的眼瞳,憑借女巫精湛的畫工從平面一躍而起,幾乎毫不費力地向梁絕揭示了這呼之欲出的既視感。
——這分明是一雙屬於谷迢的眼睛。
梁絕的氣勢逐漸收束起來,他挺直了背脊,雙眼凝光,以第五十頁的金眸為中心,開始仔細翻閱那一張張被自己略過的塗鴉。
這時他終於意識到,原來其中有一些藏在塗鴉之間的碎片其實是可以整合的,它們就像被刻意打散的拼圖,藉此來隱藏超出這個副本的秘密。
寂靜的房間內,逐漸被撕裂紙頁的脆響所吞噬,與從屋外傳來的淋漓雨聲合奏。
從眼睛開始,逐漸找全他的五官。
又從頭顱開始,逐漸找全他四散的肢體。
梁絕跪在地板上,藉著不知何處的微弱光芒,屏息將最後一張拼圖連線,重新直起身子之後仔細去看。
如果從這破碎身軀下蔓延出來的一大灘空白線條是血,那麼谷迢躺在血上時,就連斷裂在他身側的眼罩已經染紅了半邊,神情卻是平靜帶著笑意的。
——就像他不是步入死亡,而是自願陷入永不醒來的酣眠,夢裡去赴一場無可阻擋的約。
他親手拼就出了谷迢的死亡。
為什麼?
梁絕之前翻閱時指尖不慎被銳邊割傷,細密的刺痛一跳一跳,使他停頓的時候也恢複了一瞬清醒。
憑這一瞬清醒,有太多思緒、太多被刻意壓制下去的疑問皆隨著這幅畫像的出現開始流轉溯回。
初遇時烏鴉小鎮漫天飄搖的大雪,校園裡鏡面破碎時露出的璀璨金眸,以及風虐雪饕之間,從自己背後輕而又輕響起一句幻覺般的“一起走”。
梁絕從未設想過谷迢死亡時的樣子,因為他向來懶散從容淡定,留給人有一種獨特的收放自如般的強大印象。
“……不可能的。”
——谷迢怎麼可能會死呢?
梁絕的耳邊依然是畫像上已死之人平緩的呼吸,只是攥著這一地破碎的紙屑,他恍然間覺得腦海及胸膛中,複雜的情緒交錯扭轉,最終一齊湧上眼眶,憋得有些酸脹。
梁絕終於轉頭看向依舊睡得很沉的谷迢,尚來沉靜溫暖的棕眸裡泛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傷。
冷卻的空氣形成無形牆面逼壓而來,帶著無力、帶著憤怒,驅使著他必須要做些什麼、要做些什麼,才能擺脫這一片破碎的讖言?
這股極致的洶湧的沉默只持續了梁絕緩緩從地上站起身。
他就像剎那想通了某一個關竅,於是為了尋求某個答案,一步一步走向那隻沉默趴伏在牆角的黑貓,最終在靠近到無可逼近之後,半跪下身與貓對視著。
梁絕的神情從未如此鄭重過,那浸潤水光的雙眸裡,是近乎偏執的光。
“請您回答我。”
“那幅畫是指代過去,還是未來?”
【作者有話說】
題外話:
非常抱歉隔了這麼久才更新!!!!!現在恢複更新了!!感謝讀者老爺們的支援!!!
給你們磕頭了!補上一句遲到的“新年快樂!”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