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肆日裡)
◎就像在參加一場曠日持久的葬禮,而她是唯一的哀悼之人。◎
食堂裡的學生玩家都打嗨了, 鍋碗瓢盆砸碎一地,噼裡啪啦的響聲蓋住了此前人聲交談的嘈雜。
牽頭率先動手的男人拽著無臉學生的頭發,無視他近乎輕微的反抗, 將那顆腦袋往餐盤裡使勁砸去, 那雙失去了以往般溫潤的紅眸裡,擠滿象徵暴虐的笑意, 可謂得上暢快之極。
他姿態松懶般一放手,將無臉學生連人帶桌踹倒,在食堂裡激起炸耳的哐當一聲巨響。
“哈哈——”
面對其他玩家警覺的視線, 男人站在倒了一地的無臉學生之間歪頭笑著,回首間紅瞳驟然一個不可思議的擴大,近乎佔據了整個眼眶。
“臥槽你媽的梁絕……老子真他媽信了你的邪。”
陸燕抓住短刀, 低聲暗罵。
沒有等玩家們再做什麼動作, 男人的身形頓了頓,重新閉眼睜眼之後,仿若被微風脈脈拂過, 之前那如怨鬼般難掩暴戾的氣息盡數收斂,再度望來的眉目重歸往日柔和。
他退後幾步, 眯了眯眸子,掃過周圍與自己保持一段安全距離的玩家的臉。
“梁絕?”
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梁絕下意識去抬眼,只見許歸的臉如電視錯頻般時不時閃回,變成另一張他不認識的臉。
那張臉稚嫩又青澀, 卻有著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傷痕和淤青。
“梁絕, 你沒事吧?”許歸見人不回應又問了一聲。
“我沒事。”梁絕重新狠狠閉眼再次睜開, 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 讓你們擔心了。”
他嘴上笑著,又側頭去看之前被自己掀倒在地的學生,那張原本空白的臉上此刻五官清晰,沾著腥臭的菜湯。
梁絕表情凝重,轉而又去觀察周圍。
如他所料,本該清晰的視力看向那些建築物時都會變得模糊無比,時不時還扭曲閃爍著如老舊電視雪破圖般的光。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眼裡,所有無臉學生們都有了清晰的五官,反觀玩家們的臉,則時不時被陌生的面孔所替換。
大腦裡的思路都如同被蹂 躪過般混亂不堪。就在他忍著將近抓狂的急躁,視線四顧尋找可以安置的落點,卻忽然定定停在門口不知何時到來的身影上。
梁絕注視著她,那雙紅眸中目睹的一切模糊與混亂之間,只有班主任的身影成了最為清晰的存在。
那位教師依舊是一身黑色,唯有佩戴在胸口的紙花白得紮眼。
就像在參加一場曠日持久的葬禮,而她是唯一的哀悼之人。
沒有人知道班主任在門口看了多久,她只是沉默站在淩亂至極的食堂外,就像避開了一切傷害的根源。
而梁絕看得久了,瞳孔忽然驟縮。
有止不住的鮮血自班主任的頭頂淌下,浸潤發絲,沿著眼眶落下,加深黑暗,將唯一純白的紙花染得通紅。
如身臨其境般感受到了死亡,梁絕的喉間忽而湧上一陣如被水淹沒的窒息感。
“老師……”他輕喚一聲。
“這是誰先帶頭開始的鬥毆?”
班主任瞥他一眼,推推鏡架終於出聲,“班長,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梁絕垂下眼睫,默不作聲整理了一下領帶。
在他走向門口的時候,背後忽然響起了盤子破碎的聲響,又一位無臉學生遭到盤子的拍擊倒在地上。
班主任靜了一會,也說:“陸燕同學,你也一起來辦公室。”
罪魁禍首陸燕面無表情收回手,對側頭看來的梁絕露出一個惡毒的笑。
去教學樓的路上,梁絕不發一言,卻忍不住將探究的視線落在陸燕身上。
抱胸跟著旁邊的陸燕很輕易就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揚揚下巴:“看個屁啊,你少管我。”
梁絕最終輕咳一聲,轉而去注視前方帶路的班主任,從她頭頂蜿蜒流淌的血就好像一瞬間的錯覺,連同那股被水淹沒的窒息感也隨著自己的邁動而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