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舊例,宴席間或校園裡,遊為在外總對葉衿視若無睹,歸家後卻溫柔得判若兩人。葉衿從未同他傾過緣由,卻在昨夜之後,自顧自將此舉定性為遊為對自己的保護機制。
他默許,並配合。
但未料到,今次遊為竟真將他護送至教學樓底,向前踏了半步後,回身挑眉,睨著呆立當場的葉衿,向他攤開掌心:“遲到了哦。”
竟然,真的不是作弄他。
粉筆與黑板廝磨的沙沙聲裡,教授正推演公式。中央空調嗡鳴低吟,粉筆灰在冬日陽光中浮沉。
葉衿枕著手臂,目光沿遊為解開的第二粒紐扣潛入陰影處——前夜被他咬出血痕的印記,此刻正蟄伏在挺括的衣領邊緣,隨頸動脈搏動若隱若現。
方才上課前,滿室竊語在二人推門瞬間戛然而止。七十三雙眼睛從微積分教材上驚惶抬起,又在教授叩擊黑板的響指中倉皇垂落。
倒是新鮮體驗。
但新奇歸新奇,葉衿並未覺得遊為被鬼上身。他的世界觀是如此的簡單直接——冷漠的遊為,刻薄的遊為,惡劣的遊為,溫柔的遊為,但凡望向他的遊為,俱是葉衿心尖上的遊為。
今天是乖乖替他記筆記的助教遊為。
商科出身的遊助教對付基礎高數自是遊刃有餘,教授粉筆未落定,他已在筆記本上收筆,修長指節轉起葉衿的水筆。
年輕的大一新生們不會知道,後排那位傳奇“助教”燙得筆直的西褲縫線,正被某人指尖勾出細密褶皺。
暖氣太足,小朋友在討關注。遊為左手仍支頜盯著教授板書,右手垂落桌底,筆尖精準勾住葉衿手指,釣魚般將其牽回桌面。
本欲止住搗亂,反惹得葉衿愈發叛逆,猛然撐起身抽走水筆,拽過遊為纏著繃帶的手腕——還記著小心翼翼避開傷處。
202930126270。
遊為垂眸看筆尖在手背脈搏遊走,肌膚隨數字浮現泛起細顫。上學期做他助教時便記得,這是葉衿的學號——小朋友標記領地的方式隱晦,但在這所校園裡,已經可以算做極為大膽的舉動。
葉衿心滿意足抬頭,正撞進遊為托腮凝望的眼底。四目相接剎那,遊為彎唇對他笑了一下。
撞鬼。
葉衿猛然將額角抵上冰涼課桌。
昔日赤身蜷在遊為衣櫃,用腳趾勾他領帶都面不改色,此刻卻被一個縱容笑意撩得耳後發燙——原來,純愛戲碼比情慾遊戲更難捱?
葉衿不自在地眉尖輕蹙,忽地起身,扯過筆記本,力透紙背寫下行問句,推至遊為面前。
十三歲暑假,他被人按在陽臺上,臨摹了整本生物學論文,多年過去,簡繁體依舊透出“老師”的字跡風骨。
“你是不是準備把我丟下?”
連“丟”字末筆上挑的弧度都複刻得惟妙惟肖。
許是過往虧欠太多,溫柔相待反惹出患得患失。遊為執筆,以相似字跡回應:“沒有。”
這般鬼話葉衿早聽得麻木,權當是哄人把戲,偏又受用他此刻願哄的殷勤,將筆記本甩回原位,便托腮直勾勾盯住對方。
遊為察覺到他的不信任,擱筆撫上葉衿後頸,靠近低語:“真、的。”
加碼的鬼話。
葉衿自顧自過濾掉遊為的辯解,耳尖卻洇出緋色,帆布鞋底報複性碾過對方皮鞋邊緣,恍惚一瞬間,腦中掠過一個不負責任的念頭——如果能一直換來此刻烏託邦,延畢申請……倒也未嘗不可。
下課鈴響。
“葉衿!”教授敲擊講臺的聲音驚散後排躁動。
被點名的男生茫然支起身,亂發蓬鬆如炸毛貓崽。遊為好像又笑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替他理順碎發。
在學弟學妹們“哇哦哇哦”的眼神中,一向目中無人的葉衿難得變得羞赧,昔日曾跟風在論壇嘲笑他痴心妄想的id一個個張大嘴巴,望著他不客氣地拍開遊為的手,走向講臺。
男生黑色衛衣後領還黏著張剛剛起身時,身邊人故意貼下的便利貼,“遊為”兩個字,隨葉衿步伐晃成招搖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