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4章 64 櫃中仙境
遊為將車停好時，時鐘已指向“11”。
夜深露重，城堡門前竟還有一盞古董燈在搖曳。或許是方才聽到了停車聲，遊為剛跨過花徑，便見老管家提著古董燈立於門首。
昏黃燈光將他的影子在石板上拉得細細長長，像一場等候多年未歇的守夜。
平叔也總這樣等他。
幼時遊為回家晚了，遊釗忙碌，祝芝琪已夢，只有平叔會在門口張望著等他回來。一進門，阿嬸定以熱巾拭面，雖是憂心忡忡，但卻只問少年：“肚唔肚餓呀？餓不餓呀？）”
那時祝逸飛也住在遊府，見父母關懷大少爺，總臂枕腦後，露齒而笑。待遊為目光平靜投來，他方緩緩走近，幫忙卸包，輕聲細語：“大少爺，作業借我抄抄。”
“下次不必等我。”
遊為先推開大門，目送管家在他身後入內，語氣裡透著少有的溫和：“天寒，累的話就早點歇著，我不需要人陪。”
管家報以一笑：“葉生白天陪我呢，他貼心，大家都很愛他。”
遊為一時好像沒聽清他在說什麼：“葉衿……貼心？”
管家點頭，神情誠摯。
好吧。又一個被葉衿蒙騙的。
遊為沒有深究，隨手將大門在二人身後關上。門框剛闔上，身後又傳來管家不疾不徐的聲音：“先生以前也常常夜歸，我習慣這麼等他，很多年了。”
，是老莊園主的名字。遊為的目光微微一動，這是他們第一次談到他。
“他去做什麼？”
管家微微一笑：“他喜歡劃船到湖中心，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想不開？”遊為直白得有些不客氣。
管家眨眨眼：“為什麼不能是湖中心的景色更迷人？”
遊為輕聳肩，目光掃向樓上：“人呢？”
管家的語氣頓時柔得能滴水：“睡下了。”
“……生氣了？”
“桌子都掀到湖裡了。”
平實但畫面感十足的一句描述，讓遊為忍不住皺了眉，隨即又啞然失笑。他垂下倦眼，從管家手中接過油燈，像個幽靈般，面朝先生的巨幅肖像畫，再次踏上通向樓上的階梯。
葉衿最近到處亂睡，古堡客房幾乎被他臨幸了個遍。除了有兩次在壁爐邊“擒獲獵物”，其餘夜晚，遊為對這場貓鼠遊戲都表現得態度極為消極——或者，勝券在握。
他是從容不迫的獵手，擁有守株待兔的耐心。
經過葉衿首夜留宿的房間時，遊為腳步稍頓，終是跨過，直抵自己門前。但在旋開房門之前，他先從口袋裡摸出了煙盒與打火機。
門鎖輕響時，葉衿已經半睡半醒。
羊絨大衣被壓在男孩身下，單排扣馬甲和風衣疊成枕頭，埃及棉、海島棉、奧地利天絲、義大利高支棉、牛津布胡亂蓋在身上，襯衫外套混成一團。
遊為的衣櫃遭受了毀滅式的打擊，入侵者卻毫無歉意，只懶懶地蜷著身子，偶爾動一下，像他養的那隻貓一樣睏倦。
對了，貓。貓現在應該正在隔壁房間的床上酣睡吧。
葉衿晚上給它調了自己從城裡帶回來的羊奶粉，自己則乖巧地跪坐在旁，一口口喝盡牛奶。
遊為不喂他也沒關系，葉衿可以自食其力的，哥哥。
方方面面，都可以。
剛剛把自己玩得太狠了，睏意襲來，葉衿幾乎沒有聽見屋裡傳來的細微聲響。直到一縷煙味若隱若現滲進衣櫃，葉衿方才倏地睜眼，喉嚨幹燥地意識到，主人回來了。
葉衿只見遊為抽過一次煙，就在宛丘裡的露臺上。
春天的晚上，他斜身背對自己，煙霧隨晚風輕旋，在夜色中打了幾個旋兒，又魂魄般消散。走近些，能瞥見遊為眼神低垂，眉目間漫著幾分疏離的倦意，似沉思，又似放空。
靠近他的每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愈發急促，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