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2章 52 戲劇排練
週四清晨六點半,葉衿從夢中悠悠轉醒。
法蘭克福的一日黎明,披著薄霧,冷峭而清新。
葉衿推窗而立,深吸一口微帶露水腥氣的空氣,鼻息之間盡是大地昨夜吞吐的秘密。夜的餘溫未褪,晨曦已染東天,淡紫微光透過雲層,輕覆在這座古老而現代的城市之上。
陪護阿姨昨日離開前替他備好早餐,精心擺在桌上,靜候屋主享用。葉衿今天心情好,對自己也格外溫柔,加了一個蛋,小心翼翼倒進心形模具,再淋上番茄味的血色。
梳洗,更衣。
九點整,街頭人影稀落。
葉衿走下樓梯,在玄關換好鞋後,推門而出。涼風拂面,他眯眼聚焦,便見遊為立在道旁,手插褲兜,臂彎裡掛著件黑風衣,整個人透著一股懶散和冷清。
遠遠望去,這場景竟顯得幾分不真實——葉衿與遊少同行的機會實在稀少,像這樣被人守候在樓下,更是隻有spencer才做過的事。這一幕,似幻似真,以至於讓葉衿心中略過一絲迷茫,彷彿看到的只是一個泡沫堆就的幻境。
他揉了揉眼睛,擠掉心底那股奇怪的情緒,輕步上前,拍了拍遊為的肩,又幼稚地躲到了另一邊。
遊為彷彿後腦生了眼,漫不經心地一側頭,便與葉衿的目光交彙。
“只有一輛車?”葉衿背手問道,故作天真,“那我再去找一輛。”
遊為看向旁邊那輛明顯不是共享單車的私人單車:“兩個人,夠坐了。”
葉衿脫口而出:“好呀,那我載你。”
遊為點頭:“可以。”
“……”葉衿皺了皺眉,默默搬出昨晚遊為教訓他的那一套:“我還在複健。”
就會嘴上佔便宜。
遊為不語,眼神卻在笑話小孩。但他沒聲張,只是把自己的風衣遞給出門又忘穿加衣的葉衿。風衣上的殘存體溫已散得七七八八,大清早,遊為騎車過來時,也只是隨手將它搭在肩上,以免卷進車軸中添亂——也許一路上風衣自己也很納悶,但好在葉衿出現了,它似乎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遊為跨上單車的姿勢很熟練。
從前在牛津上學的時候,他也經常這樣,騎著單車在晨光中穿行。微長的墨色發絲被大不列顛的風揚起,那風帶著河道和草木的潮氣,與德國東部的微冷清晨並無二致。
感受到後座上葉衿輕輕的重量,猶疑而謹慎地落在車後,遊為腳下一蹬,輕盈地駛向前方的格呂訥堡公園。
遊——少——載——我——啦——
葉衿在他身後無聲張大嘴,字字清晰。
秋濃林蔭道,古木參天,葉子被染上了深淺不一的黃、橙、紅。風過耳畔,夾帶泥土清香,將晨曦碾碎在車輪的滾動之下。
葉衿背對著遊為小心端坐,雙腿不知往哪兒放,只好筆直地翹向兩側,像只姿態僵硬的鳥。遊為騎得穩,速度不疾不徐,但在葉衿眼裡,背向的視野忽明忽暗、瞬息萬變,彷彿每一步前行都藏著無法掌控的懸念。
他還披著遊為的風衣,既要防止長擺卷輪,又要緊握座位鐵條。每顛簸一下,便倒吸涼氣,壓低聲音喚媽媽,叫上帝,求天爺護佑。
如此三次,遊為突然剎車,葉衿不妨,身體向後一仰,兩人背脊相撞。他愣了愣,頓覺遊為微微側過頭,淡定的眼神似乎透過肩頭籠罩著他,像在評判一場意外的滑稽戲。
“昨晚沒睡好?”遊為冷不丁問道。
葉衿想扭頭看他,卻懶得起身,幹脆臉貼上游為微熱背脊,一邊和路邊小鳥綠豆眼對望,一邊反問:“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是因為眼下那對黑眼圈的話,葉衿十幾歲的時候就一直掛著它們了。
“感覺聽了一路夢話。”遊為悠悠接話。
……就知道他嘴裡沒好話!
葉衿斜眼偷覷,未成想迎上游為的目光。晨光灑在遊為的側臉上,將他的眉目映照得柔和又冷淡,整個人的輪廓似乎都和這片古樸景觀融為一體。
“坐好。”遊為收起了揶揄。
葉衿點點頭,鞋尖也輕點地。他從後座挺身坐起,換了個側坐的姿勢,並且非常上道,用雙臂環住了遊為緊實的腰身。
很好。船長再次啟航了。
晨風拂過,葉衿的發絲輕舞,他有些分不太清鼻尖纏繞的那股子好聞味道,到底是公園自帶,還是源自年輕男人身上的氣息。
但不重要,歸根結底,都可以歸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