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高腳凳,男生沖調酒師招招手,聲音清甜,“麻煩來杯龍舌蘭日出。”
點完單,男生指尖在吧臺上下意識輕敲著,跟著酒吧音樂打節拍。蔥白一樣纖細的手指,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依然白得晃眼。
他悄悄往旁邊那位看了又看,終於,“帥哥,你一個人啊。”
“……”方舟灌下一大口酒,被酒精浸紅的眼睛偏過,上下掃了一遍這張美到雌雄莫辨的臉,“我不是gay,不約。”
“誰、誰說我是找你約炮的,交個朋友不行啊。”
被戳破心事,酒送上來,男生藉著杯子遮擋,對著照片又確認了一遍。接著開啟前置攝像頭,確認自己的完美眼線和眼妝還在狀態,往那邊挪了一點,“帥哥,我看你特別有眼緣。聽說我們這趟旅程中,有明星來錄節目。你是不是方舟呀?我是你的粉絲,可以加個聯系方式……”
沒等他話說完,旁邊伺機已久的倆助理上來勸阻,方舟起身走了。
這天氣還是室內暖和,夜晚甲板上幾乎沒見人影。方舟趴上舷牆,海面上偶爾能望見一兩點亮光,應該是遠方過往的船隻。
今天天氣不錯,朗月舒雲掛在天上,浮光跳躍在海面,鋪了一條細閃的光路,從天邊一直延伸到面前。眼睛什麼都看不清,但尚且能從這點光輝和滾滾海浪聲感受到大海的生命力。
方舟沉默著,又舉起酒瓶灌了一口。
“廖潯。”
清淩淩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宛如風雨欲來之際,猝然貫徹整個天地的閃電。方舟怔住,本來就沒幾分的酒意徹底散了個幹淨。
他有些不敢回頭。
腳步聲漸進,然後又在他身旁兩米遠的地方停住。心中默默估算出這個距離,方舟苦笑。
“我沒認錯吧?”
裴行川望著天邊綴著的那顆啟明星,可能是不知道說什麼,緘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沒想到我們還會再次見面。”
“沒什麼好意外的。”方舟終於出了聲,“我就是追著你來的。你…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兒時玩伴重逢,竟然是這樣的情景。裴行川自嘲地笑了下,沒有回答。轉而問道:“你後來怎麼樣?”
方舟沒有迴避的意思,他問,就答了,“我後來初中沒上就輟學了,跟著幾個同鄉去城裡打工。但是很多地方不招童工,我就去黑網咖幫人看電腦,一月二百,包吃住。偶然發現自己在遊戲上有點天賦,就去幫人打單子掙點。後來有戰隊招青訓,我就去試了試。”
“那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呢。”裴行川平淡道。
“我……”
“你過得好了。專門來看看我過得怎麼樣?”裴行川打斷了他的話。
“……對不起。”方舟啞聲道。
“所以?”
在最初猜測到他的真實身份時,裴行川以為,自己會很難過。畢竟這是自己從小到大唯一有過的一個朋友。
其實沒有。
裴行川看著他,船舷邊上沒有照明燈,他們的身影都隱在陰影裡,看不清彼此的臉。他說:“我討厭遲來得補償和道歉。會讓我後知後覺,自己以前原來那麼慘。你以為會讓我放下過去?不,這是對我的再次傷害。如果你們一直這麼裝聾作啞下去,不去提那些事,我會以為,你們是真不知道我在受委屈。其實你們都知道。”
好像清楚他口中這個“你們”是指的誰,方舟抬頭,似是想問什麼。但在看到那雙眼睛中的光亮時,又咽下了,“……對不起。”
裴行川煩躁地重新將視線挪回海面,“真他媽對牛彈琴。別道歉了,你不值得我記這麼多年。當初你幫過我,後來又幫著他們欺負我。算扯平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並且,我過得怎麼樣,跟你沒關系。你現在打擾到了我的生活,希望你以後見到我繞路走。”
說完,裴行川轉身回船艙,身後的視線如影隨形,注視著他,往光亮裡走。
裴行川感覺到眼睛有一點酸,扣好帽子,低頭回房間。
路過商店,他隨便買了幾袋,萬山朗當時問他去哪裡,他說去買零食。在進門時,他的電話響了。
“回來啦。”萬山朗調好投影儀,正在找電影。聞聲回頭詢問:“你是想看這個《厲鬼3》呢,還是這個《非洲隊長》?”
“都行……稍等,我媽電話。” 裴行川立即放下零食往陽臺走,在按下接通按鍵的那瞬,女人的尖叫聲響徹腦際:
“裴行川,你個丟人現眼的神經病…在外面幹什麼,啊?你在外面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