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獄嗎?
“請多指教啊,我的高鄰。”
姑娘的聲音不大,嬌柔輕緩,若是換個地方,聽在人耳中定是如沐春風。
可這是地牢,是都城寧京乃至天下最最令人不齒驚懼的地方。這樣一句嬌柔的話便莫名染上了幾分刺骨的寒意,像冬日北地冰川下的水,未觸已驚人骨。
林死猝不及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本就皮糙肉厚,又在地牢裡養了十年,對寒意早已不敏感,已許多年沒有起雞皮疙瘩了。
可如今,她能真切地感覺到一股酥麻從頭皮往下,蔓延至全身的肌膚,雞皮疙瘩盡數而起,仿若無數跳蚤在身上爬。
砰!
王牢頭聞聲,反應比林死更快,回身高踹一腳,精準踹中石籠欄杆上那姑娘的手。
“死到臨頭你廢什麼話!”
“嘶——”
那姑娘吃痛,誇張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卻沒有鬆手,仍舊扒著欄杆,透過石籠縫隙去看林死。
王牢頭不知哪兒來的火氣,隔著一個石籠,沖林死吼了一聲:“小阿死!別同她說話!離這屠村的瘋女人遠些!否則將來送了性命,甭怪牢頭我沒提醒你!”
吼完,王牢頭還不放心地瞪了那姑娘一眼,才踏上竹筏,跟著阿芳走了。
伴隨著哐啷的響聲,火炬被滅了,進出的大門被鎖上。
須臾之間,地牢裡又恢複了黑暗。
林死在這黑裡琢磨王牢頭方才的話。
她這新鄰居是個屠了一個村子的瘋子。便是隔著一個石籠,王牢頭也擔心她會被對方殺掉。
但這石籠堅如城牆,初來乍到之人怎會有破籠而出的本領?
是以,林死覺得王牢頭的擔憂有些多餘。
她如此想著,沒忍住又往對方的方向瞥去一眼。
黑黢黢的,什麼也瞧不見。
她便收了琢磨的心思,準備繼續未盡的磨指甲之事。
多了一個人,林死不想因此有什麼交集,是以動作放輕了不少。
刮哧刮哧的聲音比頭頂滴下的雨滴落入汙水的動靜還小,可沒想到她剛磨了兩下,那新囚又開口了:
“你在磨指甲?”
聽力不錯。
林死想,卻沒有接話。
在“聽話”這件事上,她相當擅長。可“接茬”就得看心情了。
她不接話,對方卻並不在意,甚至有幾分囂張地笑起來,“不說話,是害怕還是不想理我?”
說話間,鎖鏈與枷鎖碰撞石籠欄杆的聲音橫沖直撞地響起,似在為她的笑聲鼓掌。
林死聽著皺了皺眉,這人可能真的是個瘋子。
“我猜是後者。可是為什麼呢?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同我搭話,該多無聊啊?”
她說完輕輕嘆了口氣,這聲嘆息配合著哀哀慼戚的語調,都不用看臉,縱是七尺鐵漢聽了也能瞬間化作火熱鐵水。
虧得林死一顆心長年來被滾滾屎尿矇蔽,非陳年屎殼郎破不了。
“你叫林死吧?名字真有意思。聽說你在這裡關了十年?那你識字嗎?我叫殷嘉,殷是殷切的殷,嘉是嘉獎的嘉。不識字我可以教你。”
見林死仍然自顧自磨指甲不搭腔,她笑得更歡了,“你好有趣,不知道有趣的人死了之後會不會變得沒趣啊?我有點捨不得你死了。”
還真想殺她?
林死呼吸頓了一瞬,那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緊張了?哎呀,你不會以為是我要殺你吧?”
黑暗裡,殷嘉的笑意變得淒冷,聲調幽幽的,林死驀地想起她打招呼時露出的那一排森森白牙,如同鬼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