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那史思文一馬衝入番營,高叫:“大隋上將史思文來瑞營也!”騎著馬,馬又高大;挺著槍,槍又精奇!逢人便挑,遇馬便刺,耀武揚威,如入無人之境。小卒慌忙報入牛皮帳中,王世充聞報大怒,上馬提戟,率領元帥段達、三員大將——葛大勇,張大新、王大年一齊擁上來,將史思文圍住。這史思文那裡在他心上,奮起神威,槍挑劍砍,殺得屍堆滿地,血流成河,暗想道:“此番已激動他的怒氣,不若敗出去,賺他趕來。”便把相柳盤山槍一擺,喝道:“進得來,出得去,才為好漢!”兩腿把馬一夾,“潑喇喇”衝出賊營而去!
王世充一見,大怒道:“可惡,那有這等事!一個史思文尚且拿他不住,如何進得江南花花世界?必要踏平此山,方洩朕恨!”就招麾大兵吶喊追來。史思文回頭看見了,暗暗歡喜道:“狗賊,這遭中我之計了!”連忙走馬上山。半山裡樹頂上,魚瑾看見史思文敗回,那後邊漫天蓋地的番兵趕來!吹起胡筋,好似長潮浪湧;敲動駝鼓,猶如霹靂雷霆。魚瑾想道:“這史思文一人一馬,獨自踹營,毫髮未傷,真是力敵萬人的猛將啊!”正在讚歎,忽聽得一聲炮響,震得山搖地動,幾乎跌下樹來。那眾賊軍亦有跌下馬來的,也有驚倒的。兩邊埋伏的軍士,紛紛把火石火箭打將下來,延著枯草,火藥發作。一霎時,烈焰騰空,煙霧亂滾,燒得那些賊軍賊將兩目難開,如何認得兄和弟;一身無主,那裡顧得父和孫。喧喧嚷嚷,自相踐踏,人撞馬,馬撞人,各自逃生。
段達一看,忙和三員大將保著王世充,從小路逃生。卻見一山澗阻路,王世充叫小卒探那溪水的深淺。小卒探得明白,說道:“皇上,有三尺來深。”王世充遂吩咐三軍渡水過去。眾軍士依言,盡向溪水中走去,也有許多向溪邊吃水。王世充催動人馬渡溪,但見滿溪澗盡是賊軍。忽聽得一聲響亮,猶如半天中塌了天河,那水勢望下倒將下來,但見“滴溜溜”人隨水滾,“潑喇喇”馬逐波流。王世充大驚,慌忙下令別尋路徑,回兵要緊。那些賊軍一個個嚇得魂飛膽喪,盡望谷口逃生。王世充也顧不得眾平章了,跟了段達元帥,拍馬往谷口尋路。只見前邊逃命的張大新跑馬轉來,叫聲:“皇上!前面谷口都有山峰攔住,無路可通。”王世充大驚道:“罷了,如此說來,我等性命休矣!”內中有一個小卒用手指道:“這左邊不有一條小路?不管他通不通,且走去再處。”王世充說道:“也罷,慌不擇路,只要有路就走。”遂同眾兵將一齊從夾山道而行。
行不多路,那山上軍士聽得下邊人馬走動,一齊把石塊飛蝗似的打將下來,打得賊軍頭開腦裂,屍積如山。段達元帥保著王世充,拚命逃出谷口,卻是一條大路。這時已是五更時分了,那王世充出得夾山道,不覺仰天大笑。那段達不解,說道:“如此吃虧,怎麼皇上反笑起來,卻是為何?”王世充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笑別的,我笑那魚南蠻雖會用兵,到底平常了。若在此處埋伏一枝人馬,朕和各位愛卿插翅也難飛了!”話言未畢,只聽得一聲炮響,霎時火把燈球照耀如同白日。火光中,一位將官生得面如素粉,打扮秀氣,手中拿定一口寶劍,躍馬高叫:“蓋莊在此,李元帥,你還是下馬投降罷!”王世充見了,對段達和三員大將說道:“魚南蠻果然厲害,朕今日死於此地矣!”眼中流下淚來。段達道:“都是皇上自家笑出來的!如今事已急了,臣有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只要皇上照看臣的後代!”王世充聞言大喜,說道:“這個自然,計將安出?”段達道:“皇上可將衣甲馬匹兵器與臣調換,一齊衝出去。那蓋莊南蠻必然認臣是皇上,來與臣交戰,倘若南蠻本事有限,臣保皇上逃生;倘若他本事高強,被他捉去,皇上可覷便脫離此難。”王世充道:“只是難為你了!”便忙忙的將衣甲馬匹調換了,一齊衝出。那蓋莊看見段達這般打扮,心裡想道:“奇怪,這不是李世民。”飛馬上前,劈面一面,把段達斬為兩段。王世充轉身要走,蓋莊說道:“那裡走?”也是一劍,把王世充斬為兩段。三員大將,一起上前,被蓋莊殺了。取了五顆人頭,收兵回營。
再說魚瑾在山上等到天明,那各處埋伏兵丁俱來報功,一面收拾賊軍所遺兵器什物。只見蓋莊回營繳令道:“只怕不是李世民,我也認不出來,就五個首級,請元帥辨認罷。”就把五顆人頭奉上,魚瑾一看,說道:“這不是李世民,是王世充和元帥段達。看來是昨日王世充貪功,被你殺了,也是好事。”就把功勞報上,這一戰賊軍死者十萬,王世充殘部被竇建德收編,此話不提。正是:
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
紙灰飛揚,朔風野大,阿兄歸矣,猶屢屢回頭望汝也。
卻說李世民見王世充戰敗,暗自笑道:“到底王世充無能,壞了許多大事。”於是開言道:“魚瑾精通兵法,不是一般人,可有破敵良策?”宋金剛說道:“我軍人多,敵軍人少,鄴城是個小城,易攻難守,我們可以把他們四面圍住,輪流攻打,拖住敵軍。”李世民說道:“這也是個好辦法,就按照宋元帥說的辦吧。”於是把鄴城圍住,就要攻城。魚瑾說道:“鄴城雖然易攻難守,但也適合巷戰。此處不能長久,我們先和賊軍廝殺一陣,有序撤到舞陽城,再和敵軍周旋。”史思文道:“既如此,如何安排?”魚瑾道:“蓋莊保護王爺,先走,本帥和二位將軍殿後,攔住追殺的賊軍。”楊政道說:“元帥是三軍主帥,怎麼可以殿後?”盧隆義道:“現在情況萬分緊急,殿下萬萬不可爭執,不然壞了大事,如何是好?”楊政道無奈,只能和蓋莊去了。於是魚瑾與盧隆義、史思文披掛結束,拿了兵器,就和賊軍巷戰。正是:
秋到邊城角聲哀,烽火照高臺。悲歌擊築,憑高酹酒,此興悠哉。
多情誰似南山月,特地暮雲開。灞橋煙柳,曲江池館,應待人來。
再說淵蓋蘇文率領大軍,率先攻入城內,宋金剛、尉遲恭隨後殺入。正趕上盧隆義人馬。淵蓋蘇文說道:“這盧隆義武藝高強,少不得本帥來與他交手。”尉遲恭說道:“元帥先歇著,看本將軍來會會他。”淵蓋蘇文道:“這人武藝高強,勝過伍雲召三分,將軍未必是他的對手。”尉遲恭笑道:“元帥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伍雲召也只是個人,怕他怎的?”飛馬上前,舉起丈八蛇矛,照面就刺。盧隆義大叫一聲,嚇得尉遲恭連人帶馬後退了十多步。淵蓋蘇文道:“尉遲將軍退下,本帥來會會他。”盧隆義大聲說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淵蓋蘇文說道:“本帥是百濟國兵馬大元帥——淵蓋蘇文。”盧隆義道:“原來你就是淵蓋蘇文。”仔細一看,怎樣打扮:
身高一丈,頭大如鬥,生得青面紅須,頭戴一頂青銅盔,身穿一領藍青袍,外接雁翎甲,足蹬青龍穿山靴,腰束獅蠻帶,前後護心鏡,坐下一匹混海千蛟駒,手端二百斤赤銅大砍刀,有異人傳授的九口柳葉飛刀。
話表這淵蓋蘇文與後來薛仁貴差不大多,略勝羅成,卻不是盧隆義對手。當下盧隆義見淵蓋蘇文相貌兇惡,知道不好對付,也不多話,就要動手。眾人一看,盧隆義怎樣打扮:
身高九尺,豹體狼腰,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束髮金冠火焰生,連環鎧甲長征雲。紫袍上面團龍現,腰束擋兵走獸裙。腰束百寶玲瓏帶,坐下稀奇水火駒。足蹬捉將陰陽靴,坐下走陣逍遙馬。手提漓泉龍魂槍,腰佩丹陽採雲劍。
當下淵蓋蘇文上前,馬往上一拱襠,搬刀頭,獻刀纂,衝著盧隆義面門一點。盧隆義見了,把槍掛在得勝鉤上,用一對金劍朝上往右邊一掛,將刀纂掛出去。淵蓋蘇文大喜,順著盧隆義這一掛的勁,一掄刀,這叫雲盤式。刀頭奔盧隆義的左肩頭來了。盧隆義大叫一聲,用雙劍又往左邊一磕,將刀頭給磕回去。在這個時候,走馬衝鋒錯鐙,淵蓋蘇文馬搶上風頭,用左手推後把的刀纂,往右肋下一掖,右手獻刀頭照著盧隆義的後脖項砍來了。盧隆義覺著刀頭掛的風奔自己後脖項來啦,緊跟著一矬身,說時遲,那時快,就聽這“哧”的一聲,刀頭將頭上的雉尾削去一截。盧隆義嚇了一身冷汗,心說:這淵蓋蘇文有些本事,我方才輕敵了,這一會只怕元帥和師弟都撤走了,我又何必戀戰?也罷,索性就賣他一回面子,我先去了。”於是盧隆義一裹馬鐙,撥馬頭下了大道。尉遲恭大喜,就要追殺。淵蓋蘇文道:“此人武藝不再本帥之下,方才是他有心試探本帥的刀法,本帥其實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不要輕易追殺,只怕魚瑾還有埋伏。”宋金剛道:“元帥說的不錯,這城裡很適合巷戰,只怕隨意一個土堆就有伏兵,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等李世民將主力開進城來,再做打算不遲的。”尉遲恭聞言,也就作罷了。正是: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侷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雲網恢恢,將老身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再表李世民殺入城中,各隊軍馬造就接住。眾人大喜,也就不問什麼軍令,各自歇息。有那些各自搶掠計程車兵,大都厭煩,如事情大了,就要斬首;若是無人舉報,也都不管尋常百姓的死活。如此鬼混了三日,李世民下令大軍開拔舞陽城,來與魚瑾交戰。
話表這舞陽城守將,原來是獨孤盛。這獨孤盛本來姓李,字修興,隴西成紀人。原是北周時期將領,上大將軍獨孤屯之子。身高七尺二寸,金面黃鬚,力能舉鼎,性剛烈,有膽氣,兵器是一柄傘劍和竹筒長刀。初以父勳,跟隨晉王楊廣,遷車騎將軍。隋煬帝即位後,獨孤盛遷右屯衛將軍,隨駕前往江都宮。當下聽聞楊政道前來,連忙接住。接入帥府,商議退敵之策。魚瑾道:“舞陽城易守難攻,不是鄴城能比的,本帥已經有了對策,只願各位盡心配合,大事可成。”眾人大喜,正是: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