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朔面色有些異樣,轉瞬卻露出了一絲淺笑,“正是他們身上有如此可貴之處,梁城的貪官汙吏才更為可恨。”
聽他這麼說,顧緋雪很想問梁城的瘟疫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只是瞧著顧朗似褪去了以往沉鬱、隨波逐流的姿態,打起了精神,要大展拳腳的模樣,她忽然明白以往她偶爾展露出不符合七歲女孩的神態、言行時,為何作為一家之主的顧朗沒怎麼懷疑。
原來那時的他還沉浸在被流放的打擊中,除了求生的本能以及保護家人的意識在支撐外,他看不見希望,只能帶著家人在逃荒中能活一天是一天。
如今尉遲朔這個身份不一般的人出現,他瞧見了沉冤昭雪的希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事事都自己前去應對了,不然顧朗鐵定會把一半心思放在她身上,正式懷疑她的。
念頭轉到此處,顧緋雪忽然對尉遲朔的身份很好奇,可惜她不能直接問,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問,只能把好奇緊壓心頭,用手扯了一下顧亭川的衣袖示意他跟著自己先離開。
顧亭川以為顧緋雪有什麼事要他幫忙,立刻跟著她離開。
“大哥,現在是不是等那位大哥哥做下決定後,我們就要去梁城了。可先前那個大哥哥對我說了,梁城正在鬧瘟疫,我們現在過去會不會生病呀?”
“祖母和娘身子不好,我又小,我們三個要是生了病,沒有大夫看病,爹一定會很著急的。”
顧緋雪用擔心的語氣說完,又狀似天真地提到尉遲朔這麼一個看起來氣度不凡的人落難到了此等境地,他會不會跟他們一樣到達梁城後,被人認出身份,而他們也會再被抓捕起來強行送到邊境去。
顧亭川得到她提醒也反應了過來,小臉皺成了一團,“我也不清楚啊!雪兒,你別擔心,爹一定有辦法。”
他說著就要去找顧朗。
顧緋雪連忙拉住了他,把話引到顧老夫人身上,顧亭川腦筋轉得快,想明白後直接牽住她去找顧老夫人把擔心說出。
顧老夫人聞言心中著急不已,可她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若不是有了希望,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精神飽滿地做著洗刷罪名的打算。
因此她拍了拍顧亭川的小肩膀,溫聲細語道:“那位小公子能夠得到你爹的看重,除了他身份不一般之外,應該還有著你爹欣賞的能力,我們作為家人要緊緊跟著他不能走散了。”
顧朗做下的決定有更深的含義,顧老夫人心裡很清楚,可話在喉嚨裡滾了滾並未說出,只是慈祥地帶著他們兄妹二人收拾行囊。
顧緋雪看出顧老夫人的思忖,頓覺顧老夫人已經明白了顧朗要做什麼了,並打算帶著家人們緊跟著他,不管前路如何,一家人都要在一起共同面對。
心底嘆口氣,顧緋雪不再轉動心思,邁著小短腿前去幫王氏。
過了半個時辰,他們一家包袱款款地跟著尉遲朔離開了這裡,饒過了一座山,到了一條直達梁城的小路上。
此時此刻這條被黃沙覆蓋的小路有著一些流民屍首或站或躺或坐地倒在左右,蚊蟲以及蛆蟲在他們腐爛的身軀上飛舞、爬動,一下子就讓沒見過這種人間慘境的顧家人胃裡翻騰了起來。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屍首?”顧朗乾嘔一陣把苦膽汁都吐了出來,但手卻始終捂住顧亭川的眼睛,不讓他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們一家這一路上逃荒也見過了不少死去的流民,但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如山一樣的流民屍首堆積在一處的慘狀。
“梁城不允許流民進城後,一些流民沒了活路就這麼活生生餓死了,還有一些流民是被人趕到這裡來的。”
尉遲朔在看到這些屍首的時候,就學著顧朗的舉動捂住了顧緋雪的眼睛,發現她的小手在扒拉著自己的手掌,試圖要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境況,他心緒有些複雜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