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清來者,小季恆瞳孔驟然緊縮,登時心膽欲裂。
這根本不是什麼過路人,更不是所謂的大救星,而是金帳騎兵又殺將了回來!
姚輕水也聽到了動靜,她強撐著身子,艱難地把小九兒塞進老牌匾和柱子中間的夾縫裡。
小季恆奮力奔回母親身邊,邊跑邊喊:“孃親快跑,跑……”
話音未落,旦見無數塵土揚起,風馳電掣間騎兵已到了那孩子的身邊。長刀高高的舉起,鮮血濺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映著落日灑在焦黑的土地上。
小季恆踉踉蹌蹌奔出幾步,還沒奔到母親身邊就受到重重一擊,徑直脫力撲倒在地。他艱澀地背過手摸向後心,收回手來,卻是被滿目鮮紅灼痛了眼睛。
他怔怔地看著手心的鮮血,這是和妹妹一樣的血。
只還差幾步就到了母親身邊,他們中間隔著百年久遠的老牌匾。昔日熟悉的老牌匾忽然變得很長,他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小季恆想深吸一口氣,不料反倒咳出鮮血,背上的傷口痛的鑽心。
他仰面躺在“米倉客棧”幾個大字上,看著被火光照亮的天空,感覺黃昏的米倉鎮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亮堂過。
如今他也要死了,這樣母親是不是就不會責怪他了。
慢慢閉上眼睛,火圍了上來,竟如此溫暖……
目睹兒子頹然垂下的小手,姚輕水發出淒厲的吼叫,如同身陷囹圄的受傷母獸,嗚咽不斷。
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
都是她的孩子……
騎兵明晃晃的大刀來襲,姚輕水閉上眼睛,就讓短暫的愉悅和稚嫩的生命一樣,統統消失在璀璨耀眼的火花之中吧……
“叮”一聲脆響,大刀被攔腰震斷,應聲落地。
騎兵還未回過頭去便遽然身首異處,只見他怒目圓睜,一臉不可思議。金桃娘子許了他諸多好處,只怪他沒命享受富貴。
一個灰袍人緩步而來,帶著死的徵兆,也帶著生的希望。
“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姚輕水整個人都匍匐在塵埃裡,不斷流出的淚水泥濘了身下的焦土。
“救,哪個?”來人發問,但很顯然屬於面冷心熱的問題。
灰袍先是檢查男孩的傷勢,發現他有失血過多而致死的可能,隨即掏出貼身藥丸塞了一顆去小季恆嘴中,見他已然昏迷無法咀嚼吞嚥,只好用真氣化開再輸送至他體內。
順便給了姚輕水一顆,但他瞧著姚輕水的狀況,搖了搖頭。這藥再靈也不能恢復損壞的內裡,微末光景,拖些時間罷了。
可當他摸上小九兒經脈的時候,不由眉頭一挑,這女娃子的脈象好生奇怪。按道理來說小小年紀心脈具斷,受傷如此本應死去多時,但此刻……身體溫熱,尚有呼吸,但心跳全無。
他說不出道理來,真是怪哉!
這灰袍人正是離開豫州的司天使者,他受命盤指引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米倉鎮。本來收徒的他看到沖天大火的鎮子,一臉迷茫。這裡哪裡有徒弟,有火娃還差不多。命盤所指,委實不知是何機緣。可命盤毅然決然地引他進入大火,見到有人行兇只好當即出手救下幾人,但對命盤所指仍是困惑不解。
當他瞥見小季恆身下老牌匾上的幾個大字後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這就是他的機緣。
小季恆險些被騎兵一刀劈作兩半,他仰面躺在木匾上只是想把傷口藏住,“米倉客棧”四個大字的凹槽幾乎要被他的鮮血灌滿了。
機緣就在此處,因為這字不是其他人寫的,正是上任司天使者的筆跡。
百年造化,命盤所指,機緣已定。
司天使者對著女人明確表示,自己救不了女娃兒,男娃娃尚可救上一救。姚輕水神色晦暗,無聲默許:帶季恆走,越遠越好。給他改名換姓,幫他忘掉過去都可以,只要他活著,好好活著。
九兒和她在一起,不會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