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想錯了。
這一天,老孟沒提前打招呼就來找胡芮卿,結果,推了推大門,大門又從裡面插上了。
他扣了半天門環,門裡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突然想起兩個月前,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當著他的面,從大門裡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他的心像被蠍子蟄了一下,痛得無法呼吸。
“我呸,果然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老孟,我叫你不長記性。”他抬起右手,照著自己的臉上“啪啪”就是兩個耳光,踉踉蹌蹌地離開了胡芮卿家的大門口。
不覺又到了禮拜天,老宋今天休息。
老秦對他說:“今天天氣真不錯,聽他們說興州公園的石榴花開得挺好,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不去逛逛?”
老宋一邊將他的舊棉襖搭在門房邊的繩子上,一邊說:“有什麼好逛的,這花草啊,也得分人去看,你像才子佳人去賞花,那就是一幅風景畫,像我這糟老頭子去看花,那就是太煞風景。”
老秦笑道:“不看就不看吧,還惹出你這一堆話來。“
老宋便說:“我替你看一天大門,你想去哪兒玩,儘管去就是。”
老秦搖搖頭說:“我哪敢麻煩你?再說了,東家太太前幾天剛數落過我,讓我好好看守大門,不要放陌生人進來,你才來了幾天?東家的親戚你又不認得,萬一出點差錯,我連這間門房都沒得住了。”
老宋微微一笑,說:“看來,守大門也不是誰都幹得了的,那好,你還是繼續當你的門神吧。”
雖然老宋來了兩三個月了,老秦跟他統共沒說上幾句話,見老宋今個兒心情不錯,老秦問他:“噯,老宋,你也來了兩三個月了吧,從來也沒聽你說起過家裡的事兒,你家裡到底還有沒有人了?”
老宋淡淡地說:“有也和沒有一樣。”
老秦不解,說:“你這話說的,什麼叫有和沒有一樣啊,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這老宋頭,真擰巴。”
倆人正聊著,街頭傳來了叫賣聲,“豆腐腦兒,熱燒餅——”,老秦回到門房拿出一個大碗,一溜小跑奔向街頭。
不一會兒,端著滿滿一碗豆腐腦兒回來,用肘子碰了老宋一下,示意他回門房一起喝豆腐腦,老宋說:”你喝吧,我不愛喝這玩意兒。“
“說你擰巴,你還真軸上了,不喝拉倒,我自個兒喝。”老秦是真心想和老宋分享這碗豆腐腦兒,可惜,老宋非但卻不領情,還有點不耐煩,他說:“快喝你的吧,我出去走走。”
老宋出了大門,倒揹著手漫無目的地向西面走去。
五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河水清澈見底,嘩啦啦唱著歡快的歌兒,鶯鶯燕燕們在河邊的翠柳上嬉戲打鬧,不知名的小花在溼地上競相綻放,老宋的心情也隨之輕鬆起來。
剛才老秦說他擰巴,倒也是冤枉他,只是老秦哪裡知道,從前的老宋何曾是個擰巴的人?因為命運的不公,才讓他變得越來越憤世嫉俗,三句話恨不得有一句半帶著自嘲、譏誚的口吻。
其實老宋大名叫宋寶良,來自朱鎮的中醫世家,他祖父、父親都曾是當地名醫,專治疑難雜症,到了宋寶良這一輩,已經一脈相傳了三代,別看如今的老宋窮困潦倒,當年他也曾是回春堂的大少爺,後來,又成為赫赫有名的怪醫,宋家的回春堂在朱鎮,那可是家喻戶曉。
在生活的大海上,命運之舟有時是一帆風順,有時卻是檣折船傾。
一切不幸的發生,看起來偶然,其實也是必然,所謂性格決定命運,老宋的性格既有孤傲的一面,又有善良的本質,孤傲使他難以與人相處,善良又使他容易被人算計。
事情還得從三年前說起,那天,老宋正在回春堂坐診,聽見門口有踢踢踏踏的聲音,便循著聲音走出門去,看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棍子,在回春堂門口徘徊。
老宋問他為什麼在此徘徊不定?
老人一開口說話,便泣不成聲。
老宋連忙將他扶到堂內,讓他坐下慢慢說,老頭說自個兒姓李,有個孫子叫李鐵牛,今年十七歲,從小父母雙亡,跟著老李頭生活,李鐵牛平時身體壯得像一頭牛,從沒生過什麼毛病。
五天前下地幹活回來,出了滿頭大汗,貪圖涼快,洗了個冷水澡,夜裡就發起了高燒。
一來是因為家裡沒錢醫治,二來覺得鐵牛年輕力壯,這點小毛病算不了什麼,老李頭就弄了點紅糖姜水給他喝了發汗,結果,毫無用處,乾燒了這三四天,眼見得李鐵牛精神越來越萎靡,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李頭這下害怕了,便找了一家自以為便宜的藥店,請求裡面的鞠老闆出診,鞠老闆開口就要十二塊錢的出診費,老李頭手頭的錢只夠買藥的,出了這十二塊錢的出診費,藥費就不夠了,他急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