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正光對楊主任說:“楊主任,您為我們的事情費心了,多謝了啊。”
說完,拉著二人就往外走。
張再景埋怨他說:“你怎麼不讓我把話說完?他們說派人下去調查,什麼時候派?派誰去?我不放心啊。”
出了大門,於正光說:“二位,你們不懂為官之道啊,就算派人去調查,也不過是走走過場,你以為他們真會處理姜大勳嗎?所謂官官相護,就是這個理兒啊。我們這趟來不就是為兩件事嘛,第一要求他們取消那個混賬條例,人家答應我們了,這第二件人家就在和稀泥了,想扳倒姜大勳,就憑咱們那幾封舉報信,根本辦不到。”
梁詩書一聽,不由得對於正光萬分欽佩,他說:“老於你不當官,真是浪費了這塊材料啊,以前我還真沒看出來啊。”
張再景想,不管怎麼說兩件事總算辦成了一件,這趟省城之行也算沒白來,回去跟大家也有個交代,姜大勳在省城混跡了這麼多年,他的關係網盤根錯節,一時很難將他扳倒了,只要我們興州的中醫大夫們團結起來,就不怕他興風作浪,一次舉報不行,還有兩次、三次,終有一天,會引起省署的重視,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果姜大勳繼續橫行霸道,必定沒有好下場。
張再景他們在省城這些日子,張桂心在家裡也沒閒著,每年清明節前後,張家的中藥庫都要進行燻庫。
這天天氣晴好,豔陽高照,張桂心指揮大家將庫中的藥材,都搬到院子裡的青石板上晾曬,待庫房打掃乾淨,再搬回去,然後用硫磺燻庫,目的就是殺死藏在藥材裡面的蟲卵,以免夏季裡藥材被蟲子蛀蝕,影響了藥效。
藥材搬完之後,地面上散落著厚厚的一層垃圾,這些垃圾除了少許灰塵,都是散落的藥材,有些是因為麻袋破了淌出來的,有的是因為取藥的時候不小心散落的,還有一些是飛來的鳥雀給扒出來的,積攢了一年,就落下厚厚的一層。
張桂心派老宋將這些垃圾打掃出去,老宋心痛地說:“這麼好的藥材,扔了可惜。”
張桂心漫不經心地說:“都混在一起了,誰有功夫一樣樣的往外挑?”
老宋說:“等我有功夫的時候慢慢往外挑吧。”
張桂心以為他不過是隨便說說,也沒往心裡去。
誰知道老宋說到做到,他先將換成堆的藥材用水洗乾淨,晾在門外的大青石上。晾乾之後,全部收在一個大籮筐裡,又找來幾個小笸籮,沒事兒的時候,就坐在大籮筐跟前挑揀,老曲笑他一個幹雜活的,還在那一本正經地挑揀,你能分得清楚都是些什麼藥嗎?
老宋也不辯解,只管低頭幹活。
三天之後,張桂心發現大堂的一角整齊地擺放著一摞紙包,問老曲是怎麼回事?
老曲指著正在掃天井的老宋,小聲說:“他把那一堆垃圾清理出來了。”
張桂心發現每一包上都寫著藥名,是用毛筆正楷寫的,一看就是老宋的字,他隨便拿起一包葛根,開啟一看,準確無誤,又開啟一包杜仲,還是沒錯,就連川牛膝和懷牛膝,都分得一清二楚。
張桂心小聲問老曲:“曲叔,你真沒幫他?”
老曲頭一仰,說:“一天到晚,我自己的活都幹不完,哪有功夫幫他啊。”他湊到張桂心耳邊,悄悄說:“我現在才發現這個老宋頭啊,不簡單。”
張桂心問他怎麼個不簡單法?
老曲說:“我覺得他不光是中藥認得全,應該還會看病,而且道行還不淺。”
張桂心覺得老曲有些誇張,老宋早年間在別人的藥鋪裡打過雜,認識中藥沒什麼稀奇,要說他會看病,那可未必。
老曲說:“少東家,不信哪一天你試試他,也許他還是位名醫呢。”
張桂心歪著頭朝天井看了看,正專心致志掃地的老宋,怎麼看也不像是位名醫。不過,老曲幹了一輩子司藥,也算是見多識廣,他的猜測未必一點道理沒有,改天找個機會不妨試試他。
這個機會說來就來了。
第二天,幾個外地漢子用門板抬著一位中年男人來找張再景看病,張桂心告訴他們父親到省城去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你們過幾天再來吧。
躺在門板上的中年男人瘦得皮包骨頭,一聽說張再景不在,頓時哭了起來。
原來他是山西人,跟著一幫老鄉在興州做工,最近老是嘔吐,吃不下飯,從前天又開始吐血,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到醫院看病,大夫說他得了胃癌,這是絕症治不好,最多還能活一個月。他家中上有六十多歲的老母,下有大大小小五個孩子,就算沒救了,好歹也讓他回家見上老母一面,可眼下他連一步都走不了,貿然上路,恐怕只能死在半路上了。
張桂心給他診查了一番,心裡也涼了。
從脈相上看,這位中年男人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他不想讓人家花冤枉錢,就實話實說:“你這病,我真的看不了。”
中年男子一下子從門板上滾下來,對著張桂心磕起頭來,嘴裡斷斷續續地說:“大夫,求你救救我,哪怕讓我吃下點飯下去,能堅持回到老家,見上老母一面也好。”
老宋正好進來送水,將這一幕全看在眼裡。
張桂心無奈地攤開手說:“都說醫者父母心,哪個當大夫的有辦法會不給病人治?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中年男人絕望的躺在地下,喊天呼地的,拉都拉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