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紫萸站起來說:“你們稍等片刻,我去叫父親過來。”
張再景小時候見過陳慈恩幾面,但與眼前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實在難以聯絡起來。
陳慈恩對張再景也有些印象,當她看到眼前這位清攫的中年男子,愣在那裡,感嘆說:“唉,都老了,我記得你小時候胖乎乎的,不是這個樣子。”
“一晃就是五十年,孩子們都這麼大了,我們能不老嗎?”又看向陳世棟,問:“這是世侄吧?改日和姑母到我家吃飯。“
陳世棟忙說:“謝謝,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張紫萸覺得父親經驗老道,想讓父親給陳慈恩看病,陳慈恩卻像個孩子一樣固執,非讓她看不可。
張再景叮囑張紫萸:“給姑姑治病用點心,我那邊還有病人等著,我先過去了。”
張紫萸這才靜下心來,開始給陳慈恩把脈,陳慈恩的脈象浮緩,舉之有餘,按之不得,大腦一邊快速運轉,《傷寒論》中說,病人髒無大病,發熱,自汗出久不愈者,此衛氣不和也,當先其時發汗則愈,桂枝湯主之,陳恩賜雖不發熱,但每日睡前大汗淋漓,汗退後惡風,從脈象分析,正是衛氣不和,於是,她決定用桂枝湯化裁。
寫好了處方,她先讓陳慈恩姑侄到候診區休息,她親自到櫃檯取藥。
櫃檯前還有一位正在等待取藥的顧客,張紫萸瞥了一眼處方,是父親開的。
司藥老曲師傅正在稱羚羊粉。
只見他先將包羚羊粉的白紙放在戥子上,然後按照處方稱了四分羚羊粉。
張紫萸剛要說什麼,當著病人的面,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病人提著藥包出去以後,她才對老曲師傅說:“曲叔,你能把包羚羊粉的那塊白紙稱一下嗎?”
曲師傅不明白張紫萸想幹什麼,就把純銅製作的小秤遞給她,讓她自己秤。
張紫萸接過秤,拿起一塊巴掌大小,專門用來包羚羊粉、犀角粉等貴重藥物的小紙片,放在戥子上稱了一下,是八厘重。
張紫萸給老曲師傅看,老曲師傅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
他慢條斯理地說:“大小姐,我十六歲就在櫃上學徒,到今日也幹了三十多年,從我的師傅起,一直都是這麼幹的,你也可以出去打聽打聽,別家藥櫃上是不是也這麼幹,病人都不說什麼,我們自己何必這麼認真呢。”
張紫萸搖搖頭說:“曲叔,不能因為大家都這麼幹,就認為這種做法是對的,一副藥裡只有四分羚羊粉,光這張紙就佔了八厘重,顯然,病人吃到肚裡的藥量不夠啊,再說羚羊粉這麼貴,少八厘就是佔了病人不少便宜,咱們裕興堂,以後不能這麼做。”
老曲分辨說:“大小姐,佔了病人便宜也不是我得了,我不過是沿襲師傅的老習慣,既然你今天給我指出來了,以後再稱這些貴重藥材的時候,我把白紙的重量減去就是了。”
張紫萸笑道:“這才是我的好曲叔,來,麻煩您把這張處方抓了。”
老曲笑著說:“難怪東家老是誇你,連曲叔都服氣你。”
“曲叔可別誇我了,剛才的事兒,您別生我的氣就好。”
“哪裡會生你的氣?小姐,你說得都在理兒,咱們開醫館的,都是憑良心做事,我以前也是疏忽了,覺得差那幾個毫釐也不礙事,反正老師傅也是這麼傳下來的,現在經你這麼一說,以後還真得注意。”
老曲一邊跟張紫萸說話,一邊把陳慈恩的藥包好了。
張紫萸將藥遞給陳慈恩的時候,又吩咐她熬藥的注意事項,以及服藥期間哪些食物要忌口。
陳世棟不禁嘆道:“中醫可真講究。”
陳慈恩忙介面說:“那可不是嘛,老祖宗的東西就是講究,食物都有相生相剋,何況治病救人的藥呢?哪像你給我吃的那些藥片,都是工廠機器做的,哪有什麼講究?”
張紫萸和陳世棟都笑了起來,這麼一會工夫,陳慈恩就開始抬高紫萸,貶低侄子了。
吃晚飯的時候,張紫萸隨口將小翠的遭遇跟大家說了,大家都很氣憤。
若不是小翠親口所說,他們真想不到離他們區區十幾里路的地方,還會發生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肆無忌憚地欺負一個弱女子,逼得她跳塘自殺,而村裡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女人跳塘,不但沒有人站出來阻攔,甚至還鼓勵她快點跳下去。
趙玉樹氣憤地說:“這樣的男人,這樣的鄰居,嘖嘖,真想不到,簡直是畜生不如。”
蘇嵐也頗有感慨,她說:“柿子專撿軟的捏,越是弱者,越喜歡欺負更弱小的人,藉此來滿足他們卑微的自信心。”
張白薇別的地方都不隨她娘,唯有喜歡打抱不平這一點,跟趙玉樹如出一轍。
她說:“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郭大明那小子,表嫂差點就被他欺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