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撿起地上的魚,扔進門口的破瓷盆裡,嘆道:“又便宜了老秦的大黃了。”
大黃是看門人老秦收養的一條流浪狗,都說狗不嫌家貧,大黃有點例外,它本是老秦收養來的,但因為老秦的門房裡啥好吃的沒有,這廝一天到晚來撕纏老孟,老秦開玩笑說,狗鼻子尖,老孟肚子裡油水多,大黃能聞出來。
話說這道糖醋魚如果不上桌,張家的年夜飯就不能完美謝幕,老孟只得回廚房重新炸魚。
降香這邊更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狠狠地瞪著香薷。
要知道張家是很講究的人家,從除夕到大正月,盤子、碗都摔不得,打臘月裡太太就開始吩咐,年年如此。這要是讓太太知道她降香摔了魚盤,說不定就攆出去了,所以,也怪不得她生氣。
香薷剛要說話,降香連忙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趕緊走人吧。
可香薷東瞅瞅,西望望,似乎還有什麼事情,不肯就這麼離開。
老何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將一切都看在眼裡,急忙將她倆拉進了廚房。
老孟正在燒油鍋,準備重新做魚。
看見老何他們進來,嘟囔道:“我在張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年夜飯了,年年提前一天炸好兩條魚,就怕萬一有個閃失,可年年除夕只用得上一條,剩下那條放到破五請客,太太還埋怨我破五的飯不上心,糖醋魚太乾巴了。今年尋思著只炸一條得了,偏偏就遇到這麼一出,唉,這真是人算不如……“
“行了吧,老孟,大過年的,少說兩句,人家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噯,香薷,大年夜的,你跑到這兒來,準是有什麼事吧?”老何打斷了老孟的嘮叨,轉頭詢問香薷。
香薷眼裡含著淚,點點頭說:“我娘讓我來問問,我爹帶人去進貨,都出去兩個多月了,往常年早回來了,今兒都過年了,連個音信兒也沒有,娘有點擔心,何大爺,你知道我爹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嗎?“
老何沉思了片刻,說:“按說老李他們是該回來了,前些日子老爺還和我嘀咕這事,想派人去迎迎他們,可又不知道他們究竟走的哪條路?這萬一走岔了,去迎接的人不是越走越遠。畢竟這些年都是你爹帶人出去進貨,別人摸不準他們的路程,我估摸著,今冬的雪比往常年多,路滑不好走,保不準耽誤了行程。”
老孟一邊往魚上淋著熱油,一邊插嘴問:“剛才,你是不是又到外邊大道上張望去了?”
老何點頭道:“老孟,不虧和我睡過一鋪炕,我做什麼都瞞不過你,是呀,我擔心老李他們,一天出去張望四五遍,怎麼就沒個音信呢?”
他這一說,香薷又抽抽搭搭起來,聽見門口有腳步聲,連忙擦了擦眼淚。
木香和和何山端著空盤子進來,問老孟怎麼還不上魚,太太可是有點著急了。
老孟在熬糖醋汁,連聲說:“這就上,這就上。”
何山對他爹老何說:“今年的年夜飯,老爺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可不嘛,老李他們出去採辦藥材到現在還沒回來,老爺心裡不安呀。”
何山這才注意到香薷,關切地問:“香薷,你怎麼在這兒?你娘呢,大過年的,把她一個人撇家裡。”
降香一邊幫老孟燒火,一邊說:“可別問她了,再問又哭了,擔心她爹唄,過來打聽點訊息。“
何山又問道:“香薷,你和你娘吃了年夜飯沒有?“
香薷搖搖頭說:“我娘哪有心思準備年夜飯,倒是一大早,紫萸姐姐去看我娘,送過去很多東西,我和娘哪裡吃得下?“一邊說,一邊淌眼淚。
何山連忙找來幾張油紙,讓老孟包了幾個大肉包子,又包了一碟子綠豆丸子、一盤子炸豆腐,用籠屜布提著,準備送她回家。
沒有爹的訊息,香薷不肯就這麼走,擔心回去她娘埋怨。
老何勸她說:“好孩子,大過年的,別哭了,不吉利,你先回去吧,好好勸勸你娘,多少吃點東西,別等你爹回來了,你們娘倆倒餓出毛病來,老爺那邊一得到訊息,我立馬讓何山過去告訴你們,你看這樣行不?“
香薷點點頭,跟著何山往外走。
張茯苓連跑帶蹦地進了廚房,一疊聲地問:“何叔回來了嗎?我爹請他上席呢。”
看見何山身邊的香薷眼圈紅紅的,他愣了一下,問道:“香薷姐姐什麼時候來的?吃飯了沒有?到廳裡去坐坐吧,那裡暖和。”
香薷沒有答話,一扭身跑了出去。
何山對茯苓說了聲“外面黑,我去送送她“,也跟了出去。
剛出了大門,香薷就哭出聲來,她說:“何山哥,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爹他出事了,你跟我說實話,他們大車隊是不是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