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仲文淡然道:“你不是害怕陸炳麼?這盒子裡的冥票,足夠他六年壽數的,而陸炳的陽壽,本就只剩六年了,這位大都督一死,錦衣衛立刻衰敗,朝局又有改變……”
陶世恩倒吸一口冷氣:“父親三思!陸炳大權在握多年,多少因果匯聚,業力之重,若是害了他,劫數豈非立刻臨頭?”
陶仲文道:“修改陽壽是在幽冥地府的生死簿上,與我等何干,你擔心什麼業力?”
“可是……可是……”
陶世恩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真能這般輕描淡寫,那什麼事情辦不到,但他也知道這位不會信口雌黃。
“父親與地府的關係肯定大不一般,才能有此能耐……”
想到可以改陽壽,這位小天師的眼睛又是一亮,急匆匆地道:“父親何不讓李時珍折壽,直接入不了京呢?”
陶仲文道:“折損一位修行者的陽壽,與一位凡俗之輩是完全不同的。”
“早在李時珍治癒了杭州土地時,我就嘗試過,可惜辦不到,他福德深厚,陸炳則執掌錦衣衛,恃強逞威,多業報糾纏,早年又被白蓮教所咒,合該早逝。”
“這位都督若是再咄咄逼之,就讓他早早轉世投胎,也可清靜!”
陶世恩覺得有些遺憾,又振奮起來:“請父親放心,孩兒一定盡責,好好執掌門下!”
陶仲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眼見這位自信滿滿地走了出去,目光轉回渾金匣子裡的冥票,眼神陰了陰,想到一個早該被宮內遺忘的人。
“那才是最大的禍患啊!”
“明天就是約定的最後一日了……這雨下多久了?”
謹身精舍的丹房內,嘉靖來到窗邊,想著約定之期終於到了,看著雨水綿綿,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位道君皇帝依然是寬袍大袖的便服,不同的是,冬季穿一身薄薄的絲綢單衣,到了臨近夏季,反倒換成了印九龍暗花的淞江棉布。
那厚厚的布料看著都熱,但他卻無絲毫汗漬,只是凝視著雨水,露出煩躁之色。
明朝處於小冰河時期,冬天奇寒,夏天卻相繼出現大旱與大澇。
歷史上最嚴重的是萬曆年間,特大水澇就發生過數次,萬曆十五年、十六年、三十六等年份,嚴重到連北京皇宮的城牆都被大水沖塌,河北河南多地更是因暴雨成災,各地被大水沖走、淹死的百姓不計其數。
本朝沒那麼嚴重,但這般連天下雨,也絕不是什麼好兆頭,想到越來越虧空的國庫,嘉靖自然很不喜歡這降得太多的甘霖。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在屋內轉了轉,目光陡然落在丹爐之上:“開爐!”
內侍和道童立刻準備,然後就聽到晴天霹靂的一句話傳來:“此爐丹藥,朕會賞賜下去!嚴嵩……還有你們都有份!”
除了呂芳外,其他內侍或多或少地渾身一激靈,起居郎則麻木地提筆寫下了一行字:“帝諭嵩,近獲仙方,製成丹粒,依神仙意旨,賜予服之……”
後面會再錄下反饋,內侍的反應不用說,著重於嚴閣老,肯定是“嵩捧讀聖諭,不勝感戴天恩之至,擇良辰飲服,以驗其性味”。
這種情況前幾年比較頻繁,直到去年大年初一,嘉靖又賜給嚴嵩新煉的丹藥五十粒,作為新春賀禮。
誰知嚴閣老服用之後,遍身熱氣不散,燥癢異常,無法忍受,不得不用滾湯澆洗,其癢才少息,然後又腹瀉不止,發為痔疾,痛下瘀血二碗,其熱始解……
反正堂堂首輔,一整個過年,都在床上被折騰得生不如死,嘉靖終於良心發現,從去年到今年,沒再賜下丹藥。
沒想到今日雷霆雨露又來了,瞧著陛下那暴躁的模樣,這爐丹藥的品相嘛,只能說懂的都懂……
起居郎慶幸不已,好在他只用記,不用……
“也賜給你!”
正暗爽呢,一道敏銳的目光就落了過來,嘉靖看著這個臣子,發出恩賜。
起居郎的筆桿輕輕一顫,趕忙停筆出列,拜下謝恩。
包括呂芳在內,其他內侍都舒服了。
這下一視同仁了。
不過很快,令他們大喜過望的轉折來了,剛剛準備開爐,就有侍衛前來稟告:“陛下,城中多有百姓稟告,有一物在雲中飛騰……”
嘉靖停下投藥的手:“何物?”
“似是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