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世恩趕忙解釋:“孩兒只是想知道,陛下對那人到底是何感想……”
陶仲文冷冷地道:“結果呢?”
他這位天師常常入宮煉丹,大內自然是有眼線的,陶世恩近來與嚴黨往來的同時,也確實打聽了不少宮中情況,沉聲道:“陛下沒有提及,但心情明顯變好,顯然是盼著李時珍來的,此人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
陶仲文輕輕搖頭:“陟罰臧否,聖心獨裁,這天師之位本是奪不走的,現在這般一查,倒是落了下風……”
陶世恩自然希望天師之位不被奪走,卻覺得近來沒有一件好訊息:“陛下撤下壽桃,嚴黨陽奉陰違,錦衣衛虎視眈眈,就連正一道各宗都有不服,那藍道行近來也連連為陛下煉丹……父親,不是孩兒杞人憂天,實在是局勢已經很壞了!”
陶仲文看著他:“所以你想與李時珍鬥法,挽回我陶氏一族的聲譽?”
陶世恩目露堅定:“孩兒道行不足,難有必勝把握,卻也要試上一試,至少探一探他的底!”
陶仲文凝視片刻,眼神裡的銳利消散,淡淡地道:“恐怕你難以與李時珍較量,反倒會與那孽子交手。”
“陶隱?”
陶世恩這段時間儘量迴避那個私生子的話題,此時瞬間回憶起沉重的往事,咬牙道:“這妖人投靠了李時珍?”
陶仲文糾正:“你不該這般稱呼。”
陶世恩反應過來,陶隱在道門的印象裡,一直是陶氏的私生子,若真的把其身份揭露出來,豈不是連自家都攀扯進去了?
而初次見面時,他也正是忌憚於陶隱向官府自首,才滿足其要求,結果被步步緊逼,一退再退,最後徹底失去了……
陶世恩抽了抽鼻子,勉強壓下翻騰的情緒,沉聲道:“李時珍敢把陶隱收在身邊,就不怕其妖人身份暴露,觸怒陛下?”
陶仲文道:“陛下不在乎。”
陶世恩有些尷尬,想到別說嘉靖不在乎,父親能跟妖族生子,不也是不在乎麼,不敢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順著話題道:“那陛下在乎的,就是李時珍的醫術和丹道,他能為陛下延壽長生?”
陶仲文的語氣終於重了:“當然不能!能也不能!”
陶世恩先是一怔,眼睛漸漸瞪大,喃喃道:“這才是最為關鍵的……”
嘉靖對於道教的看重,其根本目的是想要得道成仙,至不濟延年益壽,遠超常人,所以寒暑不侵是這位道君皇帝特別喜愛的一點,大冬天的開著門窗,穿著單衣在精舍裡面轉悠,以此顯耀出與肉體凡胎之人的區別。
嘉靖對於李時珍的期待,同樣應在這裡,一個能為神仙治病,讓沉寂許久的神道漸漸復甦的神醫,自然更有可能助他成仙得道……
陶仲文是不會讓那種事情成真的,他等的正是那個機會,證明李時珍也辦不到。
如果雙方都不能讓嘉靖長生,嘉靖為什麼又要撤了他這位天師,換一個並不乖乖聽命,特立獨行的道醫來做呢?
頂多打一打,再拉一拉而已!
究其根本,嘉靖無論行事多麼變化無常,喜怒不定,其極端自私的本性都不會變,陶仲文能有這般權勢,正是始終抓住這點,才有了“紅鉛丸”“行宮主火”“二龍不相見”等舉措,每一步都極為精準地拿捏住那位道君皇帝的喜惡。
相比起來,這個兒子就顯然看不清局勢,對此陶仲文不得不叮囑道:“你若不想與陶隱那孽子糾纏,就別顧著外面,先將道門之事安穩下來,嚴黨那邊虛應著,更要多防著些錦衣衛,明白麼?”
陶世恩前面都明白,唯有最後忍不住問道:“父親,外面都在傳,陸都督在東南遭了謀害,是我們指使,故而深恨父親,這是……李時珍的嫁禍麼?”
陶仲文道:“對外可以說是,對內不必自欺,棋差一招罷了。”
陶世恩臉色變了:“如此說來,我們真跟陸都督……陸炳成了死仇?”
陶仲文神情淡然:“於朝堂之事來說,確有麻煩之處,但也不必過於憂慮。”
“怎能不憂?”
陶世恩接受不了:“除非在深山老林中潛修,否則只要與世俗接觸,都免不了與那些錦衣衛打交道,陸炳真要處處與我們作對,比起李時珍的威脅都要大啊!”
陶仲文微微皺眉,但最終還是拂塵一轉,指向不遠處的架子:“去將那金匣取來。”
陶世恩起身,來到架子前,取下一個渾金匣子,來到陶仲文面前。
“開啟!”
聽到父親的吩咐,他有些期待,深吸一口氣,將匣子開啟。
一股撲面的寒氣湧了出來,裡面卻非想象中的寶器,反倒是一沓厚厚的銀票,樣式頗為古怪。
陶仲文道:“這是冥票,專為幽冥地府所用,執此可收買九幽使者。”
陶世恩只是有所耳聞,但從來沒接觸過,輕輕觸控,感受著那森森鬼氣,疑惑道:“父親之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