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後退了幾步,垂在兩旁的手緊張地攥著拳頭。
太子走進牢房,緩步走向我。我不自覺地後退,直到後背貼上牆壁,太子才停下。
牢房裡更加昏暗。太子身後火把的火光擦過他漆黑的輪廓,打在我的臉上。我看不清他,但他可以捕捉到我每一次的不安和激動。
唐欣,你不是一向敢作敢當嗎,為什麼不承認呢?”太子平淡地說著,“祁充沒有理由陷害你,他已經盡了他的職責。現在這只是我與你的事,你不需要把旁人牽扯進來。”
我心中五味雜陳,我明明十分想見到太子,現在他站在咫尺之外,我反而手足無措。太子太平靜了,這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他是太子,將來是大周的皇帝,他的確不應該在唐欣這個“殺人兇手”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暗暗地對自己說,大概是想透過這些毫無意義的思考緩解我的緊張。
“唐欣,那晚你和阿梅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到了生死相搏的程度?”太子不急不躁,這種語氣讓我想到了昨日審問我的祁充。
“我不記得了。”
“你不願對祁充說,我理解。但你應該告訴我。”
“你理解什麼?”我笑著重複,“我不記得了。”
“于思梅與你相識多年,情深意重。現在她死了,你沒有一點愧疚嗎?”太子的情緒終於有了一些波動。他朝我邁出一大步,黑暗又朝我蔓延了幾尺:“唐欣,的確是我對不起你。但你對阿梅真的能這麼冷漠嗎?難道你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捨不得嗎?”
“道歉?”我哈哈大笑,完全失去了理智,“太子殿下特地來到著骯髒不堪的牢房,就只是為了聽我說一句道歉嗎?到底是我冷漠,還是殿下冷漠呢?”
太子沒有回應,也沒有動作,整個人陷在死氣沉沉的黑暗中。
我後背抵在牆上,彎下腰捧著肚子,眼淚在眼眶打轉:“我說錯了,太子殿下怎麼算得上冷漠呢?昨日殿下在唐府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唐德堂堂驃騎大將軍,竟在自己家中被人帶走了掌上明珠,這讓他那老臉往哪裡擱。今日殿下又親自來這腌臢之地對我循循教誨,非要我對於思梅的死感到極其羞愧,無地自容。于思梅不過是唐府的下人,殿下這番做派也算是給足她面子了。難道殿下還真敢對我做什麼不成?我可是唐德唯一的千金。再說,殿下可是先辱我唐府在先。”
我淚眼模糊地看著地面,太子投下的黑暗不斷靠近,順著我的雙腿逐漸爬了上來。終於,我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中。
太子舉起右手,掐住我的下巴,逼著我抬頭與他對視。黑暗依舊無處不在,但在不足一個拳頭的距離下,我還是看清了他的面容。他和我一樣,淚流滿面。
“你……”
“唐欣,你說得對。我根本不能拿你怎麼樣,我也不配拿你怎麼樣。唐欣,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敢相信太子居然會對“唐欣”說出“對不起”三個字來,我想,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不應該答應了父皇的賜婚,又臨時悔婚。如果不是我辱你極深,你也不會失控至此。我早就知道我給不了阿梅她想要的,我們早就說好一刀兩斷,各自安好,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見她。如果不是我大婚前夜還去找她,你也不會將我悔婚之事怪罪到她身上。”
太子的五指越發用力,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沒辦法張嘴,一句話,一個字都說不出。
“是我害死了阿梅,可我卻想把罪責推到你身上。就算我拼命告訴自己,你是罪魁禍首,是你殺了阿梅。可我卻顧忌你的身份,顧忌自己的地位,不能親手為阿梅報仇。這些天,我找了無數理由為自己辯解開脫,我以為我還能保持理智清醒。其實,我根本做不到。”
太子的聲音越發模糊,手指的力道逐漸卸了下來。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我心疼地看著太子,想要安慰他,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低沉的哽咽。
“祁充一直勸我不要來見你。他知道,我不敢動你,他答應我他會處理好一切。”太子面色蒼白,嘴唇不斷抖動,“可我還是來了,可我還是什麼都做不了。這明明是我的錯,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太子鬆開了我的下巴,身體緩緩地落下,像個孩子似的蹲在地上,抱著膝蓋,頭埋在臂彎之中。
我也蹲了下去,看著他蜷縮的身體,難以剋制地伸出雙手:“你沒有錯,你什麼都不用做,蘇迷……”
“阿梅,是你嗎?”
“蘇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