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和混亂之後,政府、軍隊、民眾三方都行動了起來。
作為最直接的責任方,公國海軍行動的最快也最直接,在“阿芙樂爾”號開始炮擊冬宮二十分鐘後,三艘“巴甫洛夫”級巡洋艦迅速升空,兵分三路開始包抄“阿芙樂爾”號。
波波夫海軍上將總算做了一件比較正確的事情,他沒有命令升空的戰艦集火射擊“阿芙樂爾”號,要知道這可是聖彼得堡,流彈打中工人群聚區也就罷了,打中政府機構或貴族私宅絕對下場精彩,打中彈藥庫、造船廠、軍官學校之類的要地,陸軍和憲兵會在第一時間衝進海軍部大樓來天誅國賊。在幾乎不能動用火炮射擊的情況下,由複數戰艦包夾目標,不管是將其驅逐出聖彼得堡空域再用火炮解決,亦或是發動接舷戰,以海軍步兵登艦鎮壓叛亂都是適當的做法。
這個計劃中還是摻雜了許多政治考量和算計,但在當前環境下,這些都是必要的。
公國政府和軍隊已經丟盡了顏面,這種時候再擴大損害範圍只會讓所剩不多的顏面也一併丟光。不擴大損害範圍確實應該是最優先的的考慮事項。退一步講,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上空進行炮戰,不管最終結果如何,都必然給地面造成重大傷亡,雖說避免傷及無辜和人道主義災難並非波波夫一級海軍上將的本意,但他的選擇客觀上達成了這種效果。
察覺到自己正在被包圍的“阿芙樂爾”號果斷終止了炮擊,開始與正在形成包圍圈的三艘巡洋艦周旋,不斷調整陣位的四艘戰艦漸漸遠離冬宮,遠離聖彼得堡。
炮擊的結束並不意味著事件結束,熊熊大火和隆隆炮聲破壞的不只是冬宮建築群,長久以來盤踞在人們心底的某些禁忌也隨著冬宮的炮聲被打碎了。
一些心懷不滿的民眾開始鼓譟上街。想看海軍笑話和強化自身權力地位的陸軍、憲兵、奧克拉納都在採取行動,街上負責戒嚴計程車兵一臉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到底要警戒誰。更有一部分野心家籌劃著要如何從此次動亂中獲得利益,一步登天。
暗流湧動的聖彼得堡街道上,一個人影正在快速前行。
這個人的穿著與市面上的工人幾乎沒有什麼差別,一身沾染灰塵的粗布外套,破舊的手套,專用於公國道路的高筒皮鞋,深色鴨舌帽壓得很低,衣領豎起,面孔藏在陰影之中。
這個沒有任何特色,絲毫不會引人注意的男人不斷穿梭於巷道中,他的步伐迅捷,身形輕盈。每每快要撞上躁動的人群或軍警設定的哨卡之前,這個人總能彷彿提前預知一樣,轉入小衚衕或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透過繞道或是等待人流過去後,一路順暢的前往聖彼得堡第二區。
直到槍聲響起。
費德洛夫自動步槍是一支優點和缺陷同樣突出的武器。這種發射6.5㎜全威力步槍彈的自動步槍可以算是第一支非帝國設計、生產、裝備的全自動步槍,雖然容易故障、產量較少、日常保養維護繁瑣複雜等痼疾使其很難稱之為完美成熟的武器,但任何一個遭到二十支以上費德洛夫自動步槍從不同角度交叉火力覆蓋的人都不會認同對這種武器的批評。
6.5㎜步槍彈經常被人吐槽威力不足、貫穿力過強、彈道過於穩定,似乎被只要不被打中要害不要說致命,甚至不影響戰鬥。實際上這只是發生在中遠距離上的案例,在近距離和超出彈道穩定階段的遠距離命中人體時,這種步槍彈一樣會翻滾、碎裂、變形。如今開火射擊的步槍有二十支左右,射擊距離又都在一百五十公尺以內,又是立體交叉火力網。遭到集火射擊的目標就算是皮厚肉糙的危險種也必然當場斃命。
襲擊者對自己的射擊技術充滿自信,設伏陣地都是經過仔細挑選的,射擊的時間點也選的非常好,槍械也沒有發生任何故障,所有子彈都順利擊發,準確飛向目標。
目標卻沒有變成篩子。
就在槍聲響起的剎那,帶鴨舌帽的人突然用力蹬地,身體立即如同炮彈一樣緊貼地面向前方衝了過去,四面八方射來的子彈以毫釐之差掠過近乎貼地飛行的目標,在地面和牆壁上激起一道道煙塵。
襲擊者的反應僅僅只慢了些許,很快齊射變成了有節奏有時間差的交錯點射,不消片刻便將目標逼進了射擊死角。
深藏在陰影裡的面孔輕吐出灼熱的呼吸,右手探入大衣內側,剛剛觸碰到皮革槍套,比子彈更快速、犀利的殺氣從巷子深處噴湧而出。
多達數十條細長的黑影蜿蜒伸展開來,那些黑影具有章魚觸手的柔韌和延展性,蛇的精準和詭譎,最重要的是其伸展的速度更甚子彈,稱之為迸發更為貼切。
在狹窄的巷道內,縱橫蜿蜒的黑影撕裂空氣和牆壁,以彷彿要把一切都撕碎吞噬的氣勢衝了過來。
看不清面孔的男子深深的呼吸。
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兩件事。
第一,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高度警惕,把設想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制定預備對策當成家常便飯,慎重在任何時候都不是糟糕的選擇,起碼不是最糟的哪一個。
第二,即便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也不要亂掉呼吸的節奏,呼吸紊亂不光會損害肺葉,還會因為血液中的氧含量不足造成疲勞和肌肉痠痛,對動作產生影響的同時還會嚴重干擾思考。
會遭到攔截,會遭到複數敵人伏擊,會遭遇極為棘手的敵人——這些早在預測之內,事到如今根本無法令他動搖。
視野的一隅浮現青白色光線描繪出的幾何圖案,眨眼間那個圖案消失,心臟猛的一震,血液怒吼著在身體內奔湧,視野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