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是三年前朱侍郎從江寧歸來時,獻上的《江南各界情報概覽》,二是不久前那篇論煌煌之功的驚世名作。”
柴榮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朱秀一眼。
朱秀羊作慚愧地低頭拱手。
陶谷又道:“縱觀我大周,地處中原,可謂三面環敵。其中以遼國契丹威脅最大,江南唐國次之。其餘蜀國孟昶、吳越錢氏、荊南高保融、嶺南劉氏都是疥癬之疾,只等天下大勢論定,這些割據勢力自然土崩瓦解。
契丹人佔據幽燕地利之險,窺伺河北乃至中原腹地,以至於不得不以重兵屯紮邊塞。
唐國憑大江之險,無力北進,只想偏安一隅,本不足以為懼,但若是將來我朝北出邊塞與契丹人決戰之時,唐國跨江來攻,造成我朝腹背受敵之勢,難免顧此失彼。
不若趁遼國上層爭權奪利政局不穩之際,先攻淮南取錢糧富庶之地,而後觀天下形勢,再做研判,決定是北進收復幽燕,還是繼續跨江攻唐國。”
陶谷侃侃而談,柴榮倒也聽得仔細,不時點頭表示讚許,陶老頭受到鼓勵,更是精神大振,唾沫橫飛。
王溥和王樸也對他刮目相看,拋開品性不談,就憑這番言論,的確可見真才實學。
柴榮想了想道:“按照陶卿觀點,所謂先南後北,其實是先取淮南,然後轉而向北收復幽燕?”
陶谷忙道:“先取淮南充實我朝人口、錢糧,斷江南一臂,之後兩國跨江相望,再依天下形勢決定南北先後。”
柴榮皺著眉頭,緩緩點頭。
陶谷的意思他聽懂了,唐國雖然不足為懼,但想要短時間內攻破也不容易,不如先取淮南之地,與唐國劃江而治。
之後如果北方有戰機,還是應當先取幽燕為重。
奪取淮南之地,唐國就只剩長江天險可守。
周軍想要跨江而擊,要整備戰船、訓練水軍,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辦到的。
柴榮看向王樸,笑道:“文伯公文章裡的意思,是堅持先滅唐國,盡收江南之地,然後招降吳越和後蜀,最後再北伐?”
王樸正色道:“正如臣文中所言‘凡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縱觀天下,唐國佔江南膏腴之地,富饒卻孱弱,最是易取!
陶公所言,臣大部分是贊同的,但臣不贊同在沒有統一天下之前就北伐幽燕,和契丹人決戰!
契丹之所以壯大至今,臣認為是因為契丹貴族長久以來受大唐羈縻統治,二百餘年來深受漢學薰陶,除了一些部族習俗,其實和漢人沒有多少區別。
契丹人也習慣了墾田耕種,貴族子弟從小就學習君子六藝,以高雅深厚為榮,以粗鄙淺薄為恥,這樣的胡虜與自古以來的匈奴、突厥都不一樣!
最可怕的是,在幽燕之地,契丹人用漢人治理漢人,法制、風俗習慣與中原無二,漢民漸漸安定,人心不再思歸!
除非契丹上層有重大變故,否則想要收復幽燕,絕非一朝一夕,甚至一兩代人就能做成之事!
正因為如此,臣料定契丹人必定是我中原百年大敵,決不可等閒視之!”
柴榮眉頭再次擰緊,心情有些沉重。
王樸說的也是實情,他自然是明白的。
可幽燕一日不收回,中原一日不能安寧。
中原王朝稍有變故,契丹鐵騎便可席捲南下,飲馬黃河。
王樸似乎想到些什麼,又道:“臣得出的結論,也是受朱侍郎文章啟發。前有江南情報概略,縱論江南各界概況,後有煌煌之功一文,詳盡分析天下形勢。臣無數次讀之,每次都有新收穫,可以說平邊策一文,是在朱侍郎兩篇文章的基礎上構建的,算是投機取巧罷了!”
朱秀忙拱手道:“文伯公讚譽太過啦!《平邊策》一文更加高屋建瓴,可算是我朝未來幾年的戰略發展指導綱領。”
王樸是個老實人,經不住朱秀一通吹捧,紅著臉訥訥道:“不敢不敢,朱侍郎言重了!”
柴榮笑道:“你二人就不要相互謙讓了,凡是對國家有利之事,不管是誰啟發誰,朕都樂見其成,希望多多益善。”
朱秀和王樸相視而笑,齊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