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徽絕非一般粗鄙武夫,他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勤學苦讀,對於軍略民政都有一番獨到見解。
只是攀附宋齊丘以來,查文徽的心思都放在朝廷黨爭和內部傾軋奪權上,對於陣營對立面的人都懷有天然敵意。
朱秀被太子視作眼中釘,又跟周宗、徐鉉等晉王黨人走得近,查文徽自然把他當作政敵對待。
船艙狹小,黴味、潮氣濃重,單薄的被褥散發一股難以言明的臭味。
朱秀捲起被褥扔在一旁,直接躺在光木板上,兩手枕著後腦勺,閉眼假寐。
潘美罵罵咧咧,還在為今日遭受的一連串不公正待遇惱火。
“唐軍水師戰力不容小覷,單是黃龍船,江寧、江都兩京之地就能湊出上百艘。
江南兵士大多熟識水性,上了戰船沒有絲毫不適。反觀江北,除卻淮南子弟,開封、河北、山東大部分地方招募的兵士多數不通水性,關中兵擅水戰的就更少了!
想要伐唐,必先練水軍!想要渡江,先過淮河!”
忽地,朱秀閉著眼彷若自言自語。
潘美一愣,都囔道:“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琢磨這些....”
朱秀轉了個身子,打哈欠,“睡覺睡覺,萬事先養足精神再說。”
很快,朱秀進入夢鄉,細微的呼嚕聲斷斷續續。
潘美時而在艙室內踱步,時而盯著牆角蜘蛛網發呆,過了好一會,撐著腦袋趴在桉几上,迷迷湖湖睡著....
中午時醒來,吃了點東西,到甲板上轉悠一圈,朱秀繼續回艙室睡覺。
艙室門口不時響起腳步聲,朱秀也懶得多管,反正那些人只是盯梢,也不敢對他不利。
夜裡時,風向轉變,搖櫓的民夫歇息了一大半,靠著兩扇碩大風帆,巨大的戰船也能在江面上緩緩行駛。
“鼕鼕冬~”艙室門敲響,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換恭桶~”
潘美摘下門閂,狹開一條縫,一個身影擠了進來。
潘美一驚,剛要阻攔,手腕就被一隻枯瘦卻堅硬有力的手爪扣住。
“是我!”
燭火光芒映照下,一個身穿唐軍兵卒布甲、戴紅裹頭的老卒顯露真容,是王令溫。
“王使司,您老這是?”
朱秀一軲轆從木板床爬起身,瞪大眼打量王令溫。
王令溫頜下原本有一圈修剪精緻的白鬚,現在竟然被剪得亂七八糟,還沾染些黑灰,灰頭土臉,像個寒酸落魄的老軍頭。
王令溫麵皮顫了顫,沒好氣地道:“為了混上船,老夫只能喬裝打扮。”
朱秀咽嚥唾沫,一臉感激涕零:“王使司為搭救在下,犧牲太多太多啊~”
“哼!~你小子知道就好!”
王令溫擺擺手:“長話短說,明日黎明之前抵達和州,下了船進了城,你得自己想辦法逃過和州城關驗查。”
朱秀忙道:“周宗長子周端擔任和州節度判官,周宗已經傳信給他,讓他全力助我出逃。”
王令溫哼了聲:“周宗老兒還真拿你當女婿了,竟然會不遺餘力幫你....”
朱秀笑道:“世家的生存要訣,就是永遠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周宗這是南北兩頭下注,為的就是周家富貴長存。”
王令溫澹澹道:“老夫安排的人手,只能確保你順利下船,過了和州城,一路往壽州走,沿途如果沒有生死險情,武德司的人將不再露面,以免被唐國典事司的蒼蠅嗅到蹤跡。”